小时候,对于那些特别贪玩的男孩子们而言,大多干过捅蜂窝的勾当。而捅过蜂窝的人也都知道,对于捅蜂窝这件事来说,最好的时机就是在群蜂外出采蜜的档口。这个时候遭遇到抵抗的激烈程度最小,也便于逃跑。否则,若是没有纱布、棉被作为护具的话,其下场必定会十分凄惨。
如今,石穿就又捅了一次蜂窝,而偏偏所有的蜜蜂都在他的身边,此刻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满场死寂。
石穿是个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彻底的人。
杀人者死……
所以那一枪他根本就没有虚张声势,直接将那名红卫兵的额头打出了一个血洞,子弹旋转着破开那人的后脑,带走一大片红白相间的液体。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得呆了。嘈杂无比的现场在那一瞬间竟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没有半点声响。
石穿自然也没有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机会,他紧接着又向几个站在高处的红卫兵开了枪。当第二次枪响的时候,行刑现场终于如蜂窝被捅翻了一般炸了窝。数量庞大的围观者们霎时间如受了惊的蜂群,没头没脑的四下里乱窜着,拥挤着向广元城涌去。
石穿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一边闪避着红卫兵们的回击一边飞快的挤进最为密集的人群中,跟着人流一路向城内逃窜。背后,恼羞成怒的追兵们正在向天空鸣枪大声的喝骂着,试图将陷入慌乱的人群安定下来,却没有想到,这样的举动使得人群变得更加的慌乱。
那个“领袖”犹豫了半天,最后仍旧没有敢下令向人群开枪。只好指挥着其他的人去追击石穿。毕竟,那些围观者就是这广元城里的乡亲。
石穿在逃跑的途中还不断用三棱军刺偷偷袭击旁边正在逃窜的人,继续加剧着人群的慌乱。对于这群麻木无情的围观者们,他可没有一点心慈手软。这些人不该死,但是却可恨、可怜。记得鲁迅先生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石穿此刻方才发觉,这句话真是太特么正确了。
所以,对于用这群人作自己挡箭牌这件事,石穿没有半点的心理负担。而且他一路上对那些开过枪的看客们不停地下着黑手,继续着他捅蜂窝的壮举。
于是乎,还留在广元城里的人们便看到了这难得一见的盛况。本来出城去观刑的万余人忽然间像炸了群的惊马,带着冲天的烟尘一路狂奔了回来。嘴里大呼小叫的,好似背后正有成群的恶狼在追赶一样。蚂蚁般涌入了城内。
背后确实有一群饿狼
恼羞成怒的红卫兵们开始用刺刀开路,凶悍的挤开人群,向混在前面的石穿冲去。而另一些见机快的家伙们已经乘了自行车和一辆挎斗摩托绕过了几条巷子,突然出现在了人群的正对面。硬生生的用枪口将受惊的人群拦了下来。
可是此时,石穿早已经借着混乱的机会趁机逃开了。
在四通八达的城市街道里,他才能够很好的将自己的一身本事施展出来。若是在城外,盲目逃跑的他会成为彻彻底底的活靶子。然而,石穿仍旧少算了一点,这一点也差点让他阴沟里面帆船。那就是——这里是广元。
这里是广元,是那群红卫兵们土生土长的地方,却不是石穿的主场。还不等他跑出两条街便被几个正在拾粪的半大孩子发现了踪迹,红小鬼们的几声呼叫后,成群的红卫兵便再次出现在了石穿的身后。狼奔兔逐,枪声阵阵,城市里又是一顿鸡飞狗跳。
若是此刻能够从空中俯瞰的话,便能够发现,此时的广元街道里,五道绿色的长线条正在四下里包围着一个正快速移动的小点。长线条移动的很快,可小点跑得更快,像极了蛇追青蛙的样子。
“妈的……还没完没了!”石穿看着身后再次出现的追兵,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脚下的步伐再次加快三两下便闪进了一道胡同里,可那是一到死胡同。石穿不惊反喜,加速冲了过去,在靠近底墙时猛的一跃,双腿连动几步踏上墙头一把翻了过去。
“那家伙爬墙过去啦!”
“快过去追!”“别让他给跑了!”“墙太高了!”“打死***!”
墙的另一边,仍旧是人声鼎沸。几个人还试图搭人梯爬上这足有两人高矮的土墙。
石穿哼了一声,随手从地上捡起块砖头冲着墙的另一边扔了过去,他也不管砸到了什么人反身便跑。他跳进的墙里正有一家三口围坐在院子中吃饭,看见石穿突然从院子里跑出来时惊得目瞪口呆。
石穿也不客气,径直跑过来伸手从桌子上抓起一个粗粮窝头,丢下一沓粮票在三口人呆滞的表情中又跑了出去。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嘴里还嚼着窝头的孩子茫然问向父母,可是还不等两个大人说出什么来,“轰!”的一声巨响,他们那并不算坚固的院墙忽然倒了下来带起大片灰尘。数不清的人影自灰尘中冲出,带着刀枪棍棒向刚刚离去的身影急追而去,霎时间又把孩子吓得呆滞起来。
追兵追得很紧,而且他们远比石穿熟悉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往往石穿自以为逃脱大难的时候,追兵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路紧追紧逃让他叫苦不迭。体力正在飞速的下降,饶是他曾经跑出军区五公里越野的纪录也架不住这样的折腾。
满身大汗,气喘如牛。
“不行,得想个办法!否则不被打死也要活活累死了……”石穿边跑边思考着,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耸立于半山的屋檐。那是一间残破的佛殿,火车道自它的旁边碾过,早已将它变成了半个废墟——无人问津的废墟……
皇泽寺!
石穿咬了咬牙,飞快的调转方向向皇泽寺冲去。皇泽寺现在早已人去寺空,敲钟念佛的僧人大多已经被大革命逼迫着还俗,香火已经断了。此时寺庙前的空地早已成为堆粮、存物外加停车、倾倒垃圾的所在。
这不,他奔跑中就在破旧的寺庙旁边发现了一队正在路边暂停的卡车车队。这个时候,能用卡车作为车队的只有一种可能:驾驶这些车辆的都是军人!
石穿一边跑一边观察着,但动作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猛地一脚踹开寺庙前那早已破烂不堪的大门,几步进入大雄宝殿。这里黑黑暗暗的,却没有多少东西可以供他藏身躲避。
绕过金身布满尘埃的女皇弥勒,又几步窜到了院墙后。墙后便是那几辆卡车,外加一览无余的铁轨。看起来,只能躲在卡车上了。
石穿向前疾奔几步,刚要攀上卡车却猛然停下了脚,鞋底与地面狠狠的磨擦了一下带起一片灰尘。他一双眼瞪得大大的,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对面几个正举枪瞄准他的士兵……
十几秒而已,寺外巷子口的地方再次冲出了大量的追兵,当先一个人头破血流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脑袋,样子显得有些狰狞。他四下里看了看,街道空空旷旷的,哪里有半个人影。眼前唯一还有些可疑的,就是那间破旧不堪的皇泽寺了。
皇泽寺紧贴着宝成线,离车站仅仅百步之遥,此刻路边停放着几辆解放军的卡车而已。看样子,那个家伙十有**就躲在这里面。“砰”的一声,当先追捕的人冲着天空开了一枪。
“***,给老子出来!”他冲着街道上大吼大叫着,却当然不会有人傻傻的出来。追兵们四下里叫嚷着,又是一番极为难听的侮辱和谩骂,然而毫无效果。躲藏者却只当那是狗叫,不肯露出哪怕一点痕迹。
“搜!”人影霎时间布满了整个大雄宝殿,能够藏身的地方无非是佛像背后,外加几个粗大的柱子而已。可是这几处地方也没有一丁点的痕迹。再有,就是寺庙之后了。终于,追兵们还是把视线投到了卡车上来,却也难怪。因为整个空旷的铁轨旁边,只有这几辆卡车让人起疑。
追兵们慢慢的围拢过来,将四辆卡车全都围在了当中,张头张脑的探看着。车顶上,藏身于此的人一动不动,挺尸似的紧紧爬在了上面。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帆布上,印染了大片的灰尘。他的手指已经慢慢扣上了扳机。
“给老子搜!”领头的追兵一声令下,十几个身手矫捷的红卫兵便要去拉动车斗上的帆布。只消这只手稍稍用力,车顶上藏着的家伙就再也无从藏身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粗狂的北方口音突然喝道:“谁敢!?”
红卫兵们停了手,寻声看去。一名留着八字胡的威严军官正举着手枪,背后七名汽车兵正各自举着手中的半自动步枪对准了人群。那军官冲着地上吐了口浓痰,嘿嘿的骂道:“你们这群小王八羔子,搜老子的车?搜一个试试!?”
年轻气盛的红卫兵们立刻也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两下里顿时对峙起来,大有一触即发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