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走了,陈珪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出了院,才关上了窗户,他真的后悔让二儿子习武,回想当年他之所以改文习武的一幕幕,不由得微微一叹,当时他来见自己的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
当时的刘澜是天下闻名的大将,辽东饿狼小卫青闻名天下,他到徐州,在当时当真是吸引了不少世家公子改文习武,弃笔从戎的念头,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陈应找到了他,而他当时居然也同意了。
那时候他还真没想到刘澜对他的影响会有这么大,这时候还没有偶像这个词,如果有的话,那他一定会明白,这样的影响就好像当年陈蕃对他的影响一样大。
如果想到有这么一天,他是绝不可能,也不会答应儿子习武的。
仔细想想这些年,自此刘澜援徐州之后,他看重了刘澜并极为看好他,那时候的刘澜就像是一块璞玉,与他见的第一面,陈珪就发觉了他身上所隐藏着巨大价值,当时他不惜一切代价帮助他入驻徐州,几乎等于将家族的命运都押在了他的战船之上,事实证明,自己当年的选择无比正确,刘澜如他所望,成为天下间瞩目的一方诸侯,但是他对待徐州氏族的态度却让他措手不及,他只得刘澜的野心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徐州了而是整个天下,可是他又怎么可能放弃家族的利益。
可是他把希望放在两个儿子的胜算,可是陈应的表现却让他大为失望,尤其是今天陈应的态度,可以说完全就是中了刘澜的毒,刘澜那句天下国家的毒。
刘澜当年在杏林的这番演讲,可以说建立了新的价值观,这番演讲,在当时很多人看来,如同笑话一般,可现在,他已经渐渐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恐怖之处了,这句话,让多少世家子弟与家族隔阂甚至是反目,刘澜用世家对付世家,用世家年轻子弟来抑制世家,最后赢了输了他都不会失去任何代价,可是世家,却会因此而内耗。
一开始陈珪真的没有想到,就算是刘澜南下秣陵,他也只以为这是刘澜志在天下罢了,毕竟徐州世家,刘澜依然在重用着,最多不过是他怕徐州氏族一家独大的做出来的反制甚至是警惕选择,但现在看来,他真是低估了刘澜的野心,他这何止是要对付徐州世家,而是要对付整个世家阶层。
而从现在来看,他与儿子争论的焦点所在,不就是家族与郭嘉之间的矛盾嘛,他希望甚至传输着个人与家族的概念,可是刘澜却强化着国家的概念,这样的概念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让人听起来觉得难以置信。
其实在百姓甚至在不少世家看来,朝廷与他们的关系只是向谁交税赋如此简单罢了,国家观念并不深,可以说,百姓在任何人的治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在徐州不是,他们是一个整体,齐心协力。
这在其他几个郡县是难以见到的,大军一到,只要不杀不抢,商业依旧繁荣,甚至会贩卖敌方所需要的任何物资,这在徐州军入青州时体现的淋漓尽致,但当冀州军到时,这样的情况便再也没有发生,因为在刘澜治下,百姓与官府已经成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刘澜早已经潜移默化的将他们融为一体。
可是世家的情况就不同了,刘澜的主张,先国家的主张,让氏族子弟与世家生出了距离,现在看来,他那个傻儿子陈应已经中毒不浅,要知道似他这也的情况,自古以来,可从未有过。
一想到陈应,陈珪便气不打一处来,对于他来说,二子可以说是徐州集团进入刘澜军队之中的一颗微妙的棋子,但现在看起来,刘澜之所以会任命陈应与张承,只怕多半是知道了两人的真实态度,所以借此把两人拉入部队之中,如此一来,二人的存在不仅不是帮主陈家和张家的一大筹码,反而变成了一种变相打压甚至是削弱两大世家的举措,一方面二人的权利会越来越重,而另一方面,家族会越来越被疏远,甚至包括陈登,会逐渐被排出刘澜的核心之内,这让陈珪变得措手不及,甚至无可奈何。
但从陈应的反应来看,反而提醒了他,刘澜这是采取了一种相对来说最为较温和的手段,相比于曹操,已经很委婉了,也就是说,刘澜不会像曹操那么激进,这样一来他们这些世家也就得更加要看清形势,毕竟刘澜想要继续变强变大,就不会动世家,还会继续倚重世家,还会继续重用他陈家,只不过相比以前的倚重,势必会有所边缘,这也许就是最坏的结果了。
这些情况都无所谓,可是陈应现在这个情况,就让他有点头疼了,能让他这也老谋深算的狐狸赶到头疼,可见刘澜的手腕有多厉害,但是陈家毕竟和张家不同,张家几乎放弃了在徐州的一切利益,现在的重心在南方,没有过多的家族利益,张承可以不用考虑太多,但是陈应不同,啊还指望着他们兄弟俩在刘澜帐下一文一武为家族谋取百年的利益呢。
看来得有所改变了,对于陈家来说,不像糜家还有个妹子在将军府里,算得上是外戚的身份,他能够依赖的就只有陈登和陈应二子,所以说他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因此而父子决裂甚至反目,还要想尽办法来改变他的,如果把他的思想变过来,如果改变不了,有长子陈登,虽然也能保证陈家在徐州最少还能兴盛五十年,可二子都在的话,那么陈家就能够有争取更大利益,那时就不仅仅是在徐州这么简单,而是能与三河氏族一争长短,这样的目标,可以说是陈珪最为长远的打算。
想到这,陈珪高声把屋外的陈冠军喊了进来,道:“明天,你瞅个机会,在徐州的几大氏族哪里打听一下谁家有适龄的女子尚未婚配。”
“诺。”
陈珪点点头,道:“明天一早要么挨家挨户的问,要么就把他们管事的一起叫来问,越快越好,陈应这小子也不小了,该给他说门亲,管一管他了。”
老管家一顿,虽然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不清楚,但刚才老爷的吼骂声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这件事的不一般,逼的老爷要说亲来约束他,看来这事老爷已经很难再约束他了,
这么多年来这绝对是他头一次越到如此情况,二公子居然如此拂逆家主,虽然不敢多问,但怎么也得多句嘴给二公子求个情,毕竟不管是陈登还是陈应,可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老爷息怒,二公子毕竟年轻,不懂事。”
“他那那是什么不懂事?简直就是不开窍!”陈珪瞥了他一眼,叹息一声:“一直以来,老二在个个方面都不如元龙,唯一能够让我瞧上的也就是他的品行了,可现在看来,更不知道差了元龙多少,简直就是迂腐,原本以为他去了徐州军之后,能有所改变,现在到好,世家公子的那点清高散漫的习性没了,可脑子也没了,阅历不但没增加,反过来反而还跟他老子唱起了反调,二十多岁的人了,他难道越活越回去了不成!”
管家至始至终都不知道父子两人因为何事争吵,但就家主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事绝不简单,低声说道:“二公子毕竟刚刚及冠,这男人嘛,只要不成家,就始终是个孩子,家主这不给他说亲了么,到时候成了家,也就慢慢都会懂了。”
“二十岁的人了,还是孩子?如果他还是个孩子,就坐上了武猛从事的职位,岂不是说他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了?”
管家浑身一震,弯下了腰,真的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这话他该怎么接?
“哼!如果你认为他还是个孩子,那就大错特错了,不说霍骠骑就说刘澜,他这个岁数干什么呢,已经当上了卢龙令,当时号称天下最年轻的县令,世人都说起不可限量,最后果不其然,可陈应呢,武猛从事,多威风啊,可他的前途你自己说能有多大,不说让他比刘澜,就说他大哥,能比得上?”陈珪冷哼一声,道:“鼠目寸光之辈,哪有他大哥的格局和眼光,若不是有陈家这块招牌,他能有什么前途!”
老管家一直躬身低头,一句话茬都不敢接,陈珪看了他一眼,叹道:“我早就说了,刘澜任命陈应当这个武猛从事这事,就没那么简单,现在再回想当初和你说的话,不都被我料中了,当初你还高兴,说他受到刘澜重用了,这是刘澜用陈家人来对付陈家,你仔细去琢磨,凭什么是他做这个武猛从事,而不是别人,你要说刘澜帐下没人了,可能骂,那么多出色将领,怎么就轮到他了?你别跟我说你看不透这一层,你在陈家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就算没在官场待过,官场上的这点事,也比一般人看的通透,说白了,他当武猛从事,不就是刘澜对撤元龙广陵太守的一种补偿嘛,看起来我陈家二子都居了高位,可元龙没了实权,而陈应又向着刘澜,这等于现在我陈家已经失去了所有权利,如果刘澜真要动陈家,没人能够帮得上吗,你麻痹这样的后果有多恐怖吗?”
虽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家族没说出来,但就字里行间关键已经察觉了一二,隐隐感觉到他为何如此生气了,怪不得要给他结亲,而且还是徐州世家,这样一来,就算他想我行我素,他不听老爹的劝,可媳妇和娘家他怎么也得收敛吧,这样一来就算是把她彻底栓主了,就不怕他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想到这里,管家低声,道:“家族,要不,就让老奴先去劝劝二公子吧,也许事情能缓和下来呢?”
“你?”陈珪看了他一眼,斟酌了下,说道:“你虽然是看着他长大的,可现在陈应他中毒太深,谁劝也没用,不过既然你提了出来,就去试试吧,最好能让他想通,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陈家的嫡次子,和谁作对,也不能和家族作对啊。”
“家主放心,老奴一定会想办法让二少爷改变主意。”
“这样最好。”陈珪说着,却发现他要告退,拦下他道:“这事不急,这几天你不仅要忙陈应的婚事,还要处理下老家的一些田产,刘澜对世家不满的地方田亩是关键,你抽空回去一趟,把膏腴之田留下,剩下的都抛售了吧。”
“这……”管家大惊失色,刚要阻止家主疯狂的举动却被陈珪打断,道:“这是我考虑了很久,留下的田亩足够了,现在茶叶的买卖如此火热光是徐州一地,的购买量就十分惊人,这还不说与胡人的销售,所以我打算卖掉这些荒地去南方购买一些茶园,反正元龙在秣陵,到时候也不用担心没人照料。”
“购买茶园?”
老管家沉默了,他明白家主对于茶园的执念,当年茶叶在南方巴蜀兴起之时,家主就迷上了饮茶,后来茶叶在辽东成为暴利的行业,不少世家都选择前去购买土地经营茶园,家主当时无比心动,若非因为当时大公子在秣陵,开辟水田,种植水稻,早就在辽东购买茶园了,所以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托了下来,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家主自然不会再错过,这一回一定要达成所愿,毕竟这茶叶的行情现在这么火爆,而随着其不断推广,迟早会风靡整个天下,到时候陈家不用掌握太多,只要能有其中一成的利润,那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家主放心,此事一定尽快办妥。”
“还有。”陈珪沉吟一下,又道:“前几日元龙来家书,说刘澜最近一直在找造纸作坊改革造纸术,提高纸的质量和数量,以求能够彻底取代帛布,他来信希望陈家能出一份力,这件事我看就很不错,你贩卖田地的时候,一定要多打听打听,寻找些这样的工匠,把他们带去秣陵,助元龙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