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端已经坐到了窗下来,傅铎略有怔愣后,也踱步行至了窗前。
兄弟二人早不如年幼时亲密了,若无要事,也不会互相走动。故今日一见,彼此间多少有些生疏。
傅端倒好些,瞧见兄长一直笑着。然后伸了伸手,示意他也坐。
傅铎在炕几的另一边坐下后,傅端倒好了茶,第一杯先推到了傅铎面前来。
在傅端面前,傅铎这个兄长倒显得局促起来。
见他推了第一杯茶到自己面前来,他本能让了让。但可能是最终觉得还是没必要太过生疏吧,也就受了这推过来的第一杯茶。
握在掌心,那一点点暖意由手心传到了心里。不消一会儿功夫,整个人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那边,傅端也为自己倒上了一杯。他也同样包握着杯壁,将小小茶盏握在掌心中。
一时也没说什么,只是闲话家常似的问兄长,今日怎得空到他这边来坐坐。
虽然他心里其实已经十拿九稳,知道他该是为着什么事来,但也没有明说。
只让他先说。
毕竟做那些事的时候,没有考虑到后果。如今见事情败露,再跑来求和,难免有些开不了这个口。
所以,傅铎一时难以启齿。
傅端却笑说:“你我兄弟之间,又还有什么是不能敞开心扉说的呢?大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傅铎这才道:“二郎,为兄今日过来,其实是来向你道个歉的。这几日京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其实是……”
“兄长不必说了。”让他说一半后,傅端突又开口制止,“我知道兄长要说什么,但其实这件事根本不算什么事。”
听他这样说,傅铎反倒是好奇了,眉心略略蹙起,问:“二郎的意思是……”
傅端则说:“我一早就知道这件事其实乃大伯母所为,但我并未当回事。我知道,因为一些事情,大伯母心中一直都不好受,我能理解。而她这么做,也情有可原。再说了,她所言也都是事实,并非胡编乱造来污蔑我。既是事实,我又怎会怪她呢?要怪也是怪自己,此事上的确是自己欠考虑了,以至于辱没了门楣,连带着你们一房也跟着面子上过不去。”
傅端此一番话说得极是诚恳,以至于连傅铎都弄不清楚,堂兄弟这到底是肺腑之言,还是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的。
傅铎怔愣片刻后,也应话道:“话虽如此,但不管怎样,母亲都不该有此想法。有些事情,母亲虽心中难平,但那是圣意,若我们心中生了怨怼,就是我们的不是。我今日此来,一是前来致歉,二则,也望二郎海涵,能不计这个前嫌,日后还是一家人。”
傅端忙道:“兄长这样说,可就是见外了。”又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笔难写出两个‘傅’字来,日后这个家,还得靠你我兄弟二人。”
傅铎没再多言,只是端起茶杯来,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以茶代酒,算我敬二郎的。二郎如此心胸,为兄实在佩服。”
傅端也仰头饮尽了杯中茶水,算是回敬了一杯。
“兄长只要记得,我们再怎么样,都始终是一家人……就足够了。”
“好。”傅铎起身,抱手告辞,“二郎今日之话,为兄必牢记于心。今日此来一趟,也多有打搅,为兄且先告辞。”
“我送一送兄长。”傅端也起身,一直送傅铎到门口。
傅铎立在门外,阻拦道:“二郎留步。”
傅端也就没再继续相送,只站在门槛内,目视了会儿。
待傅铎身影消失不见后,傅端这才转身回了书房。
长青跟了进来。
“世子原还想着利用大房夫人让这件事继续发酵呢,却没想到,大公子倒是先过来求和了。”
长青是傅端心腹,很多时候傅端的一些想法和心里的计划,长青都知道。
显然,傅端并非心胸宽阔之人,苏韵娇嫁齐砚一事,他不会轻易的就善罢甘休。闹出这样大的一阵动静来,不过也是不想齐家夫妇就此安逸的过快活日子。
这不过才是第一步,才是个开始,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傅端歪靠在圈椅内,手下意识摩挲着套在拇指上的玉扳指。
似略做了一番思索后,他忽的抬眸朝长青望过来。
“这件事大房那边做不了了,你暗中差人去做。记着,万要隐蔽一些。”
长青明白主子的意思,立刻应了声是。
很快,京中又传开了一个消息,说如今正得傅家世子郎宠幸的那个通房侍女,模样长得同傅世子那位干妹妹,也就是如今的齐三夫人,那是一模一样。
不论身量,还是容色,都如出一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双生姐妹呢。
这个消息突然炸出来,傅铎立刻怒气汹汹寻来了母亲院子。
傅大夫人身边自也有耳报神在,她也刚刚听说了这个消息。正纳闷着呢,就听下头人来报,说是儿子过来了。
傅大夫人兴冲冲的,立刻跑着出来迎儿子。
“大郎,可真是报应啊。”傅大夫人手脚欢呼,眉眼间难掩其喜色,“这二郎果然是树了不少仇敌,哪怕为娘不出手,也自有别人出手对付他。早知道,为难就不去做那个恶人了,只看着旁人去教训他不好吗?”
她一脸的喜笑颜开,乐呵得很,但转眼瞧见儿子脸色不佳,忽然正了色问:“你怎的这副面孔?你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傅铎的确是来兴师问罪的,但见了母亲一连串反应后,又觉此事不该是她所为。
所以也犹豫了起来。
“这件事情,真的同您没有干系?”傅铎半信半疑。
傅大夫人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立刻举起三根手指戳着天空起誓:“这件事若是我做的,我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发完誓后看向儿子,问,“这样行了吧?”
母亲丝毫不犹豫的便起了这样的毒誓,傅铎自然万分信她。
只是……若不是她,那还能有谁?
暂且考虑不到这么多,傅铎只严肃说:“既母亲说了不是,儿子又怎会不信?母亲好好说就是,何必起这样歹毒的誓言。下次不许这样了。”
傅大夫人立刻高兴起来,但仍故意绷着脸:“你以后多信任你老娘些,你老娘就不会起这样的毒誓了。”
傅铎倒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此事是儿子不好。”
齐府,苍梧院内,苏韵娇得知了此消息后,兀自在屋内大发雷霆。
原就一点点消磨掉了对傅端那份浅薄感情的她,这会儿更是恨傅端恨得牙痒痒。
虽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但这一日真正到来了,苏韵娇心里还是难以承受的。
她从来没什么大的抱负和野心,就只想好好过个安逸的日子。可连这点小小的愿望,竟然都实现不了。
傅端此行,无疑是将她推到了火堆上炙烤。
邬嬷嬷也恨毒了那傅家世子郎,但见自家娘子已经这般生气了,就不想再火上浇油,徒惹得她更气。
只能劝慰着说:“娘子,您往好处去想想。好在咱们事先识破了他们的诡计,提前向公子坦白了。这件事情咱们也算是有准备,不管外头怎么说怎么传,至少公子那边是不会误会的。而只要你们夫妻二人一条心,凭他再多的诡计,也休想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