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兰英听到刘金凤说自己,愣了一下,连忙摆手。
“不行,我不行,我都退休了。”
“退休了咋了,回去干,工资按临时工算,一个月二十八,再加一块五的卫生费,一个月多这将近三十块钱,给孩子买点啥不行?你退休工资攒着,将来仨闺女结婚呢,你不得给孩子多攒点嫁妆?”
“……”
“孙姐,咱俩搭伙干了这么多年,我就相中你了,你在家也没事,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金凤,我也不怕你笑话,家里出了丁红这档子事……我真的没脸在人前了。”
孙兰英红说完,又红了眼圈,刚刚忍下去的难过重新被勾起来,在眼里泛起泪光。
“你呀,对也罢错也罢,反正已经那样了,你不能躲着一辈子不见人吧?那些嚼舌根子的,就让她们嚼去,有本事把自己的舌根子嚼烂了,你管她们干啥!”
“……”
这一回,孙兰英的眼泪终究是没忍住,扑簌簌的从眼里流了出来,孙兰英连忙擦了一把。
“我看你整天关着门,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就没过来,你不能光在家里,好人在家里都能憋坏了,去副食店吧,还是咱俩,和从前一样。”
刘金凤殷切地看着孙兰英说道。
……
孙兰英送走了刘金凤,自己坐在院子里发了一会儿呆,堂屋里墙上的老式挂钟当当敲了好几下,孙兰英才惊觉,丁丽和丁楠快回来了,赶紧起身去拿了洗菜盆过来,把布兜里的野菜倒了进去,开始摘菜。
刘金凤原来的时候,动不动就说让丁红做她的儿媳妇,丁红出了这样的事,刘金凤劝归劝,儿媳妇的事一句也没提。
谁家会娶这样的女人回家呢?
孙兰英的脑子清醒了一些,丁红的事已经倒不回去了,自己还有丁丽和丁楠呢,自己要是像现在这样,整天见不得人,将来那两个女儿也会受影响,就像刘金凤说的,嚼舌根就嚼吧,嚼烂了就不嚼了。
再怎么,自己也要打起精神,在这个小城好好的活下去。
这么一想,孙兰英就觉得刚才应下刘金凤是对的。
吃晚饭的时候,孙兰英把回副食店上班的事和两个女儿说了,丁丽和丁楠脸上都淡淡的,没什么反应。
自从丁红走了之后,家里总是有一种让人压抑颓废的气氛,不能再这样了!
孙兰英在心里想。
……
第二天,孙兰英去副食店上班,上午九点多,杨雪花来了。
杨雪花是来拿她的喝水杯和套袖的,一进门,就黑着一张脸。
杨雪花三十七八岁,八十年代的淄城,这个年纪的女人,穿衣服基本已经进入了黑灰蓝的时间段,可杨雪花敢穿,一件印着大花的上衣紧紧箍在身上,领口都解开了两粒扣子,好像不解开,那里面丰满的胸随时都能把衣服撑爆似的。
杨雪花头上烫着大花卷,脸上抹着白粉,孙兰英注意到,杨雪花的脸上也有几道抓痕,白粉都没有盖住。
“孙姐,你说我这脖子上的伤,老陈会嫌弃吗?”
看杨雪花进门,刘金凤忽然从柜台下面拿出一面小圆镜子照着自己的脖子对孙兰英说道。
“……不会。”
孙兰英知道刘金凤是说话给杨雪花听,不好多说什么,就随口应了一句。
“就是,我寻思就不会,自己的老头,咋会嫌弃?又不像外面的野男人,你要是好好的,他还搭理你,这要是破了相,他还认识你是个干啥的?还不知道又去找哪个献殷勤了?”
……
“金凤,你这是何必呢?”
等杨雪花走了,孙兰英说刘金凤。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明明就是裤裆里那点见不得人的事,不知道藏着掖着,捞点好处就算了,还处处想着欺负人,我就不惯她这一套!”
刘金凤恨恨地说道。
刘金凤大概是被杨雪花气狠了,逢人就说杨雪花母子的不是,有时候,杨雪花那个十五六岁的儿子打门口过,她都要嘟囔半天。
“你看看,那个就是杨雪花那个二流子的儿子,小学毕业就不上了,整天在街上混,就这样的,长大了能是什么好东西!一看脸面就知道是个坏种!”
被杨雪花的儿子推了一下撞到了门,刘金凤对杨雪花儿子的嫌恶一点都不比杨雪花差。
“算了,杨雪花都回家了,还生啥气?气也是气自己,被人听见传到她耳朵里,也不好。”
有时候,孙兰英听着刘金凤唠叨,就会劝几句。
“传就传,我还怕她?整天勾男人裤裆的下贱玩意!”
刘金凤根本就不在乎。
孙兰英年轻的时候,也是像刘金凤一样,锋芒毕露,自打丁福全去世后,孙兰英不自觉的就收敛了,没了男人撑腰,下面还有三个女儿,招惹了祸端,吃亏的是谁呢?
现在,又有了丁红的事,孙兰英更觉得自己没有说话的底气了。
但是,刘金凤不一样,她有老公,有两个壮实的儿子,还有相邻不远的几个婆家兄弟,她怕谁?
……
转眼就进入了五月,天气热了,桃酥点心啥的,买的人少了,平时也就卖一些烟酒糖茶之类,副食店一下子冷清下来。
依照惯例,街道开始组织一些瓜果的货源来卖,街道统一组织,然后分发到下面几个副食店分头去卖。
孙兰英回副食店,说是和原来一样,其实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孙兰英退休之前,在副食店一直担任组长,店里的进货销货的账目,每月一次去街道报账开会,都是她,现在,孙兰英算是临时工,副食店的小组长,自然是刘金凤来当。
卖瓜果,不比卖点心,去提货早点晚点都行,瓜果都是鲜果,今天提货和明天提货,那瓜果的卖相就差出好多。
副食店是公家买卖,虽说是旱涝保收,但是为了增强员工的责任心,工资还是和效益挂钩,卖货多,挣钱多,除了工资之外,还会按盈利的比例发一些奖金,要是亏损,不光没有奖金,连基本工资都是发不满的。
五月的月底,刘金凤照例去街道报账开会,回来的时候,脸阴沉得吓人。
“啪。”
刘金凤进门就把手里的包摔在柜台上,没好气地说道。
“这活没法干了!”
“咋了?”
孙兰英问道。
刘金凤没说话,她走到柜台后面,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坐在那里直喘粗气。
“你这是咋了?”
孙兰英又问。
“……哎!孙姐,你猜,那个杨雪花现在干啥?”
“……干啥?”
刘金凤冷冷一笑:“人家现在成了街道的出纳了!坐办公室了!”
孙兰英闻听也吃了一惊:“……不会吧?她才从这里走了几天啊?”
“这些人,还管几天不几天,就是不要脸了,别人能咋着?一个被窝里睡觉,再一个办公室里上班,想想就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