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清充满失望和伤痛的眼神,让段明臣的心像被狠狠戳了一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段明臣几乎毫不犹豫的抬脚就要追过去,却被侯玉坤拉住了胳膊。
“大哥,我受了内伤……”侯玉坤痛苦的皱眉,捂着胸口呻/吟,顺势向着段明臣伸出手去。
段明臣看着地上散落的金银珠宝,再联想起侯玉坤方才的言行,便醒悟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侯玉坤设的计策,故意引顾怀清来此,让顾怀清看到他们的暧昧,令他误会,挑拨他和自己的关系,最终逼他离开。
段明臣的目光倏然变冷,一把甩开侯玉坤的手,道:“少将军一向光明磊落,何时竟学会了这等后宅妇人的手段?我的确欠你一条命,你可以随时拿去,但不代表你能伤害我心爱的人。你若还当我是大哥,就到此为止,从今以后,莫要插手我与怀清之间的事,否则……别怪我不念朋友之义!”
侯玉坤的脸瞬间褪去了血色,羞愤和嫉妒让他英俊的面容都扭曲起来。他身为将门之后,自幼通读兵书,自然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顾怀清这样的人,一看就是目下无人的高傲性格,这样的人最容易中激将法,于是侯玉坤故意出言挑衅,又让幕僚去给他送去厚礼。倘若顾怀清贪财收下珠宝,那么段明臣看清他的真面目,就不会再与他交往;若是顾怀清不收,那就安排人引他过来,让他看到自己和段明臣的谈话,看到他们的亲密姿态,识趣的知难而退。
不过,没想到的事,他的段大哥对顾怀清的感情竟然如此深,他如此深情表白,甚至不顾男人的尊严向他求欢,他却丝毫不为所动,还为了这个太监不惜要跟自己翻脸!
侯玉坤气得脸都青了,被顾怀清震伤的胸口更疼了,可是他再怎么装可怜,也阻止不了段明臣决然离去的步伐。
侯玉坤愤怒的大吼一声,飞起一脚踢飞了珠宝盒,珍珠玛瑙宝石噼里啪啦的撒了一地。
段明臣听到背后侯玉坤的怒吼,心里更加愤怒,完全不想再理他,此刻他的整颗心都被顾怀清牵挂着。
顾怀清含怒离去,段明臣若是立刻追上去,倒是可能追上,可惜被侯玉坤一打岔,阻了一阻,待他冲出游击将军府,顾怀清已经骑着赤霞绝尘而去。
段明臣稍加思索,认为顾怀清即便要离开此,也应该先回客栈取行李,何况那里还有影卫小黑。
段明臣根据自己的判断,追到了客栈,刚到客栈门口,就看到小黑从客栈的大门里走出来。
段明臣忙抓住小黑,问道:“你主子回来了吗?”
小黑摇摇头,困惑的反问:“他不是跟着您去庆功宴了吗?掌柜说他一直没有回来,我刚才在采购的时候,看到当地人都在抢货,据说是暴风雪即将来了,我还正想出去接他。”
段明臣一听,脸色骤变。
他怎么忘了,顾怀清是被气走的,人在愤怒时,不可以常理来推断。顾怀清并没有回客栈来。
段明臣抬头看了看天,今夜无星无月,朔风刺骨寒冷,厚厚的云层在头顶翻腾,的确像是暴风雪即将来临的征兆。
顾怀清没有回客栈,那他究竟跑去哪里了?他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跑出城去,可就麻烦了。这嘉峪关出去不远,便是荒漠戈壁,不但草木水源全无,还有凶残的马贼帮出没。
为今之计,必须尽快找到他!
段明臣嘱咐小黑去通知锦衣卫,自己则运起轻功冲向各大城门,一个一个的询问过去。他在内心祈祷,希望顾怀清还平安的待在城里,没有跑出城去。
然而,世间之事往往与人的期望相反,段明臣刚跑到北门,就被告知,顾怀清骑着一匹胭脂马,单枪匹马的出城去了。
段明臣抓住那个守门的士卒,怒道:“不是晚上都宵禁吗,为何会开城门放他出去?”
守门的士卒一脸委屈的辩解道:“回大人,将军的意思是陌生人不得入城,并没有规定不许出城,何况,这位顾大人不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吗?上次我义兄因为不放他入城,被罗千户罚了一顿板子,现在他要出城,我哪里敢阻拦?”
段明臣气结,却也知道这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又问:“那你有没有看清楚,他往哪个方向去的?”
“大人,离开北门只有一条路,就是通往那魔鬼沙漠。小的本想劝两句,但顾大人好像怒气冲冲的,根本不听我说话,甩着马鞭,骑着马就直冲出去。
喏,走的就是那个方向!您看地上还有马蹄印呢,不过他已经去了一刻钟,那马儿速度可真快,这会儿不知道跑到多远了……”
段明臣眼前一黑,简直要晕过去,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那片魔鬼沙漠无边无际,便是当地人也不敢随意踏入,这冤家哪里不好去,偏偏往最危险的地方去!眼看着暴风雪就要来了,顾怀清天生方向感又差,万一迷失在大漠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段明臣心急如焚,但到底是理智尚存,他当机立断,火速回去召集人马,亲自带队,小黑也跟着一起,还有几十个锦衣卫高手,连夜出城去寻找顾怀清。
一行人循着顾怀清留下的马蹄印,追了一小段之后,就进入了茫茫沙漠,脚下是细软的黄沙,但黄沙是随风流动的,今夜朔风疾劲,马蹄印落在沙里,很快就被抹平,全无痕迹。
段明臣无奈,只好让手下分成三个小队,他、小黑和罗钦各带一路人,兵分三路去找顾怀清。
段明臣带领十几个人,在夜色中逐渐深入大漠。
夜里的沙漠一片死寂,只有风儿吹动沙子流动的声音,又因为乌云遮盖,没有星月的光辉,只能靠燃烧的火把照明。
可是很快的,火把的光也微弱起来,因为风儿越来越凌厉,强劲的几乎要将人吹跑,黄沙漫天席卷,让人睁不开眼睛,口鼻都被沙子灌满,呼吸都十分艰难。
“大人!”一个较为年长的锦衣卫大声的朝段明臣喊道,他的声音在强风中被吹得断断续续,“看起来……暴风雪……就要来了……我们……必须……找个地方躲一躲……否则……我们都会被沙子活埋……”
段明臣浑身一震,暴风雪来了,可是还没找到顾怀清,怎么办?
若是段明臣一个人,他可能会选择冒险继续寻找,可是他回头一看,十几个手下都静静的看着他,等待他发号施令。
从他们信任的眼神,段明臣知道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们都愿意把性命交给自己,可是他怎么能那么自私,不顾兄弟们的性命安危?
段明臣叹了一声,点了点头,他们迅速的找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十几个人连同马匹都躲入岩石的背面避风处。
他们刚刚躲好,暴风雪就开始了,狂风呼啸,骤雪凝冰,他们拿毛毡裹住身体,紧紧靠在一起取暖,等待暴风雪过去。
而此时的顾怀清,也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代价。
其实顾怀清并非有意出走,他怀着满腔激愤从将军府跑出来,想到两个时辰前他和段明臣还在客栈亲密欢好,这么一想就格外堵心,不想回客栈去。
于是他骑着马儿,在街道上随意奔跑,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无法冷静的思考。
嘉峪关的城区不大,顾怀清骑着马,很快就跑到了城的尽头,面前出现一道城门。
这一次士兵没有为难他,他畅通无阻的就出了城。
眼前不见了高高的城墙和拥挤的人群,只有一望无际的戈壁平川。
顾怀清清叱一声,像是要发泄出心中的郁气,用力一夹马肚,赤霞似乎也很高兴,终于可以不受拘束的自由驰骋,撒开四蹄,风一般的朝远方跑去。
等顾怀清发现不对劲,他已经置身于茫茫大漠之中,他摸出火折子擦亮,发现四周空无一人,甚至连草木都无,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无边无际的黄沙。
顾怀清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之前饮的酒都化作了冷汗,脑子也完全清醒了。他立刻掉转马头,想沿原路返回嘉峪关,可是走了一段,就发现先前的马蹄印都被沙子淹没了。
顾怀清只好凭着印象,在夜里摸索着回去的路,可是他本来就方向感不好,今夜连星星都没有,根本就辨不清东南西北,几乎跟瞎走没有什么区别。
渐渐地,风儿越刮越大,沙子被风卷着打在脸上生疼,甚至还有零星的雪珠子,即使他不懂沙漠的气候,也知道这看起来像是要来风暴了。
顾怀清到这个时候才真的后悔了,不该如此冲动行事,可是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咬牙走下去。
走了不知多久,突然看到前方有火光窜动,顾怀清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用力揉了揉眼睛,的确是火把的光亮,而且是在移动,而且隐约传来人声马嘶,说明前方有人。
顾怀清催动赤霞,朝着火光闪烁的方向跑去,赤霞似乎也急于摆脱困境,卯足了力气猛冲过去。
等顾怀清看清楚那群人手上明晃晃的弯刀,以及残暴凶狞的眼神,大惊之下想勒马回头,已经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