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南京魏国公府。
晌午已过,南京城中行人如织,各式各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少商贩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前些时日,因为运河沿岸有‘‘乱匪’’出没,导致漕运断绝的缘故,于南直隶威名赫赫的魏国公徐弘基上书南京兵部,得到允准之后,亲自领兵。
如所有人所猜测的一样,前后不过两日的功夫,南京城中便有捷报传来。
魏国公徐弘基领着南京大营的将士沿着运河一路南下,将一伙盘旋在扬州城外的乱匪尽数剿灭,使得漕运恢复了正常。
捷报传来,南京城中百姓欢欣鼓舞,人人都在传颂魏国公徐弘基的威名。
受此影响,往日里于南京城耀武扬威的青皮无赖皆是不见了踪影,没有人敢在这个当口上触朝廷的眉头。
至于扬州城外的乱匪为何有本事导致漕运断绝月余之久,甚至影响到了陕西的漕粮却是无人深究。
即便有些‘‘不懂事’’的,想要刨根问底,却也无从考证,最终只能在疑问深埋于心中。
但与南京城中热闹的气氛所不同,魏国公府中却是气氛冷凝,下人们皆是小心翼翼的打扫着庭院,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唯恐触怒近期以来喜怒无常的公爷。
按照常理来说,公爷领兵剿匪得胜归来,应当是一桩不菲的军功,待由南京兵部报于京师知晓之后,天子估摸着也要降下赏赐。
但不知怎的,公爷自领兵得胜归来之后便是终日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唯有大管家及世子爷等寥寥数人才能见到。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府中也渐渐多了些传闻,有人声称公爷领兵剿匪的前一日还毫无反常的举动,甚至有兴致夜游秦淮河。
但是伴随着一封自陕西而来的书信送到公爷手中,养尊处优多年,早已练得一身养气功夫的公爷便是气急败坏的发了好大一番脾气。
随后便是遣人通禀南京兵部,第二天一大早便是迫不及待的领着士卒‘‘剿匪’’去了。
但不管心中有何等猜想,魏国公府的下人们也仅敢在心中嘀咕几句,却是万万不敢说之于口。
毕竟在南京城乃至整个南直隶,魏国公徐弘基都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地位尊崇无比,谁敢挑衅他的权威。
…
…
位于府邸深处的书房之中,面色狰狞的魏国公徐弘基状若疯癫的挥舞着臂膀,身前则是一副被精心描绘的大明疆域图,其中有不少被红笔标注的地方。
若是有人近前观瞧,便会发现这些被红笔标注的地方乃是地广人稀的陕西,其中红点多数集中在延安府所在的位置。
诺大的书房之中除却面色疯癫的魏国公徐弘基之外,还有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正是与徐弘基一同长大的管家,徐叶。
面对着眼前状若疯癫的徐弘基,纵然是自幼与其一同长大,感情深厚的管家徐叶也不敢随意开口相劝,只是一脸忧愁的注视着,胸口不断起伏。
‘‘废物,都是废物!’’
不多时,魏国公徐弘基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狠狠的一拳打在身前的疆域图,其如同惊雷一般的怒吼也是在书房之中响起。
闻言,徐叶脸上的忧愁之色更甚,喉咙也是上下耸动,好似想要说些什么,但终是一语不发。
‘‘就是几万头猪,官兵也要抓上几天。’’
‘‘但王嘉胤在做甚,前后不过几日的功夫,数万大军便是烟消云散!’’
魏国公徐弘基越说越气,脖子上的青筋都是挤到了一起。
为了能够最大程度的‘‘扶持’’王嘉胤,他可是冒着被朝廷除爵乃至于身死族灭的风险,强行‘‘阻断’’了漕运,导致漕粮延缓,使得陕西边军动弹不得。
本以为那王嘉胤麾下有数万大军,身旁又有数万食不果腹的流民百姓跟随,应当能够顺理成章的踏平延安府城。
但谁能想到,王嘉胤却是如此不堪重任,面对着仅有数千兵力把守的延安府城竟是毫无进展,甚至最终落了一个兵败身亡的下场。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自己派去南直隶‘‘督战’’的心腹也是落入到了官兵的手中。
一想到这里,徐弘基便是气不打一出来,才刚刚压住住的怒火再度涌上心头:‘‘废物!’’
这一次,就连徐叶也不知晓面前的公爷究竟在骂谁了。
‘‘公爷息怒,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斟酌再三,徐叶终是迎着徐弘基凌厉的眼神缓缓开口,同时下意识的瞧着不远处半开的窗柩望了一眼。
虽然此地位于府邸深处,除却他这等心腹之人,没人能够涉足。
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一旦他和徐弘基的对话宣扬出去,便会为魏国公府招来灭顶之灾。
‘‘息怒,我怎么息怒。’’
‘‘资敌可是等同谋逆,抄家灭族的大罪!’’
谈到此事,纵然是徐弘基也不禁变了脸色,瞳孔猛的收缩,声音也是颤抖起来。
瞧得出来,这位世袭罔替,位高权重的魏国公是真的怕了。
‘‘公爷,咱们魏国公府世镇南京,明面上的尾巴也都处理好了。’’
‘‘日后就算朝廷问起来,我等也可咬死不承认,料想天子也不会因为几名俘虏的口供,就对咱们魏国公府下手。’’
诺大的书房之中,大管家徐叶侃侃而谈,原本神色狰狞的徐弘基也渐渐冷静下来,重新恢复了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此话倒是不假,他魏国公府终究镇守南京两百余年,位高权重,地位不同寻常。
更重要的是,南直隶可是大明的经济命脉,南京城外也有十万大军驻扎,就算天子想要动手,也要掂量一二,遑论北京城中的那些大臣决计不会答应。
放眼整个南直隶,无论是身份尊贵的达官显贵亦或者遍布全国各地的藩王们谁家没在南直隶做点生意?
这些人,可不会坐视南直隶生乱。
想到这里,徐弘基急促的呼吸便是渐渐平复下来,但眼眸中还是夹杂着些许不甘。
他总觉得,当今天子不会这么简单的将此事揭过。
日后,怕是还有一场磨难等待着他魏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