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府谷县向西而出七百余里便是延安府城,虽然不比多朝古都西安城那般巍峨,但也是陕西境内数一数二的城池。
虽然正值晌午,但延安府城却是城门紧闭,唯有位于正北方向的城门略微打开了一条缝隙供行商百姓进出,城门左右两侧还有不少刀剑出鞘的士卒,神色紧张的同时还夹带着一抹惊慌。
这延安府城虽是左右几百里最雄伟的城池,但因为没有藩王坐镇,交通也颇为不便,故而城中商贸不兴,除却挑着货担的小商贩之外,含有‘‘外人’’来此。
尤其是几个月前的那场‘‘民变’’,更是令城中为数不多的几家富户举家出逃,令人心悸的阴霾至今仍笼罩在延安府城上方。
人心惶惶之下,还算宽阔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偶有上街的也是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感。
虽然街道上行人寥寥,但位于城池正中的‘‘知府衙门’’却是人影绰绰,一众兵丁来回逡巡,警惕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凶狠。
虽然头顶烈阳高照,但这些士卒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强忍住不断低落的汗水,在各自校尉的指挥下,护持住身后的衙门。
虽然已是过去数月的功夫,但昔日的那场‘‘民乱’’仍是历历在目,谁也料不到这群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们竟会有如此凶狠的一面,竟是堂而皇之的杀官造反,围困延安府城。
如若不是城中的‘‘参政大人’’及时赶到,并且临危不乱的与那群乱民对峙,只怕众人脚下的这座城池早已沦陷。
凭此军功,参政大人也直接被越级擢升为陕西巡抚,成为这陕西境内炙手可热的人物。
一念至此,这些来回逡巡的士卒们便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身后的‘‘巡抚衙门’’,脸上升起了一抹敬畏之色。
听说,将参政大人擢升为陕西巡抚的命令是由京中的‘‘圣天子’’亲自下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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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至府衙深处的书房中,一名身穿常服,瞧上去三十出头的中年人正面色凝重的居于案牍之后,身前摆放着小山一般的奏本。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虽然早就知道陕西境内灾民不断,‘‘民乱’’屡见不鲜,但只有真正坐上陕西巡抚的位置之后,洪承畴方才知晓这陕西境内的情况究竟有多糟。
府谷县的王嘉胤,澄城县的王二,安塞县的高迎祥,洛川的王虎…
这一个个字眼宛若一块巨石,死死的压在洪承畴的心头之上,令他有些喘不过气。
虽然朝廷将自己擢升为陕西巡抚的旨意早就下达,但对于自身的处境却是没有丝毫缓解。
据一些‘‘忠义之士’’传达的消息来看,屯兵于黄龙川的王嘉胤最是‘‘野心勃勃’’。
自从领兵退回府谷县之后,便是借着‘‘赈灾’’的名义大肆招兵买马,并且堂而皇之的收纳流民,甚至与其余‘‘义军’’互通有无。
洪承畴心里清楚,虽然自己上一次将人多势众的王嘉胤逼退,使其未能如愿攻破延安府,但对于陕西的局势却是没有丝毫改变。
这些叛军已是尝到了不劳而获的快感,世俗的律法对他们已是没有半点约束力,这些人定然不甘心就此收手,定然会有卷土重来之日。
届时,仅凭其麾下千余名人马,拿什么抵挡愈发人多势众的叛军。
一念至此,洪承畴的脸上便是涌现了一抹愤恨之色,双手也是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
陕西局势恶劣至此,庸碌无为的胡庭延及岳和声虽是负有不可推卸的作用,但作为三边总督的武之望也是不可饶恕。
倘若武之望在察觉到叛军苗头的时候第一次时间派兵镇压,这陕西局势岂会恶劣至此?
甚至到了现在,那三边总督武之望还在推三阻四,无视自己想要调兵镇压的请求,声称事关重大,不敢擅作主张,应当先请示天子。
昏聩至极!
洪承畴的脸色愈发难看,这延安府距离京师三千里不止,一来一回最快也要用上半个月的功夫。
若是等到天子的圣旨传回陕西,武之望再从固原镇调兵,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叛军的规模又会壮大几分。
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洪承畴重重的倒在身后的座椅上,默默思考着破局的对策。
九边重镇的边军征调不动,陕西境内的卫所又名存实亡,所剩不多的官兵又早在‘‘民乱’’发生的第一时间便被西安府的秦王爷借着护卫王府的借口,重金贿赂了彼时的陕西巡抚,将各地的卫所官兵尽数集中在西安府周围,使他的处境雪上加霜。
唯一还算好消息的是,那西安府的秦王还算有点良知,虽是将官兵抽调一空,却为他送来了不少粮食。
也正是凭借着这笔粮食,洪承畴方才重新招纳了几百家世清白的青壮。
但洪承畴心中也清楚,凭借着城中的千余名官兵及最近招纳的这几百平青壮,或许可以护得延安府城周全,但却无法将叛军击溃,只能坐视这些叛军四处劫掠。
而这些叛军声势越大,各地百姓的日子便会愈发难过,继而形成恶性循环。
该如何破局呢?
陕西巡抚洪承畴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兴许是知晓巡抚大人心情不佳,府衙中为数不多的下人们也不敢随意打扰,只是战战兢兢的待在原地,偶有走动也是小心翼翼。
‘‘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中的沉默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惊呼声所打破,已然陷入假寐状态的洪承畴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莫不是又出事了?
‘‘大人,紧急军情!’’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书房的大门也被一名吏员有些急切的推开。
一语成谶?洪承畴本就紧绷的心弦又紧了几分。
‘‘讲!’’
强压住心中的不安,洪承畴微微颤抖的声音于书房中骤然响起。
‘‘朝廷征调京营副总兵黄得功率领白杆军赶赴陕西平乱,不日便将抵达延安府!’’
在洪承畴错愕的眼神中,气喘吁吁的吏员自怀中取出了一封有些褶皱的信件,将其递给了洪承畴。
只一瞬间,书房中压抑的气氛便是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