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大名知府卢象升,奉旨面圣。\"
铿锵有力的声音于乾清宫暖阁中骤然响起,震得不远处半开的窗柩都是隐隐有些作响。
\"爱卿平身。\"
沉默了半晌,天子朱由检急切的声音也是悠悠响起,他的眼神中满是赞许,目视着身前一脸激动之色的文官。
卢象升此人允文允武,忠于大明,在诸多不利的条件下,一手创建了赫赫有名的\"天雄军\",并为自己赢得了\"卢阎王\"的绰号。
\"谢陛下。\"规规矩矩的行礼之后,卢象升坐于司礼监秉笔亲自为其搬来的座椅之上,静静的等待着天子的问询。
此时的大明天子朱由检一改往日的沉稳,神情微微有些恍惚,好似在想些什么。
现如今京中有秦良玉及京营坐镇,山西宣大有杨肇基坐镇,唯有另一道门户\"蓟镇\"群龙无首,无人坐镇。
近些天,得益于建州女真来势汹汹的缘故,朝野中对于\"蓟镇总督\"这个肥缺的争论倒是告一段落。
但朱由检知晓,待到女真鞑子退军之后,朝中定然要为蓟辽总督这个位置掀起一番新的\"腥风血雨\"。
依着万历年间定下的规矩,蓟辽总督下辖三个巡抚,分别是顺天巡抚,保定巡抚,以及辽东巡抚。
时至如今,由于辽东战事吃紧的缘故,辽东巡抚改由朝廷直接统辖,但蓟辽总督仍管辖顺天巡抚及保定巡抚。
可以说,蓟辽总督这个位置,比之坐镇宣府的宣大总督还要显赫,还要重要。
自年关结束以后,朝中关于设立蓟辽总督的争论便是接连不断,其中呼声最高的乃是曾与袁崇焕共同巡抚广宁的喻安性。
虽然从履历上来看,其人也算一名允文允武的干臣,但朱由检终是对其不甚了解,更愿意相信\"后世\"的经验。
\"爱卿对蓟镇如何看?\"
不知过了多久,天子的声音在乾清宫暖阁中炸响,令得颇有些忐忑的卢象升身躯一震。
虽然他升迁速度已然算是\"匪夷所思\",但也不过四品的地方知府,天子居然就蓟镇之事问询自己?
要知晓,蓟镇可是京师的最后一道门户,乃是重中之重,除却朝野中的衮衮诸公,谁有资格在这个话题上高谈阔论。
沉吟半晌,见得天子的表情不似作假,卢象升方才有些谨慎的拱手说道:\"回陛下,臣远在大明为官,对于京中事物不甚了解,但我大明军镇积弊多年,想必蓟镇也是败絮其中。\"
\"若有可能,还望天子整饬蓟镇,重现昔日戚少保之光辉。\"
他虽是文官出身,但自幼喜爱军事,尤其因为天生神力的缘故,可是没少与军中的那些\"兵痞子\"打交道,并且极为崇拜那位\"百战百胜\"的戚少保。
\"唔..\"
闻言,案牍之后的天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中加以讨论,而是紧接着问道:\"爱卿对辽东局势如何看?\"
辽东局势,自万历末年开始便是朝廷中经久不衰的话题,就连会师的\"考题\"中也有涉及。
\"回陛下,臣未曾去过辽东,不敢高谈阔论。\"
出乎朱由检的预料,身前的文官并未如同朝野中的那些衮衮诸公一般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反而坦言没有去过辽东,本就对卢象升抱有好感的朱由检对其更是满意。
\"辽西走廊自古以来便是北方游牧民族问鼎中原的要道。\"
\"纵然雄伟如成吉思汗面对着地形狭窄的辽西走廊也是束手无策,不得不谋求他路。\"
\"却不知爱卿是否知晓,成吉思汗走的是哪条路?\"
略微沉思了少许,朱由检便是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声音中隐隐有些迫切,这位赫赫有名的\"卢阎王\"可千万不要让他失望。
\"成吉思汗三次围攻金中都(北京)都是舍近求远,放弃了地形狭窄的辽西走廊,转而翻越燕山山脉..\"
如此冷门的问题,换了寻常文官或许便会在天子面前出丑,但卢象升自幼喜好军事,对此倒是不算陌生,一边自脑海中搜寻记忆碎片,一边斟酌着言辞。
但很快,其脑海中便是灵光一现,胸口剧烈的颤抖着,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昔年有成吉思汗领兵翻越燕山山脉兵临北京城下,难不成辽东建奴也会舍弃辽西走廊,围困京师?
如今女真鞑子已然迁都沈阳,朝廷在辽西走廊仅剩锦州和宁远这两座孤城。
虽是有些\"孤立无援\",但凭借着耗费巨资打造的\"宁锦防线\",也能令得女真鞑子铩羽而归,去年的\"宁锦大捷\"便是最好的证明。
可女真鞑子如今气候已成,自然是不甘心单单于辽东称王称霸,若是久攻宁远和锦州无果,十有八九便会效仿昔日的成吉思汗,翻越燕山山脉,直扑蓟镇。
自\"戚少保\"去职还乡之后,曾经如日中天的\"戚家军\"便是迅速没落,曾被他精心整饬的蓟镇也是不堪重负,名存实亡。
如若女真鞑子真的翻越燕山山脉,千里突袭蓟镇,就凭眼下的蓟镇,如何抵挡女真鞑子的攻势。
更要紧的是,女真大汗皇太极已于去年批驳鸭绿江对岸的朝鲜与其达成同盟,毗邻的蒙古部落也是被其先后征服。
如若蒙古鞑子真的选择千里奔袭,卢象升竟是有些悲哀的发现,朝廷除了下旨令地方勤王之外,竟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除非天子有大气魄,面对着女真鞑子兵临城下的危局也巍然不动,强令辽东巡抚出兵沈阳,与女真人\"换家\"。
可稍微有些见识的人便能知晓,如此荒诞的决策定然难以施行,毕竟这北京城外的田地,农庄皆是有主之物。
朝堂中的那些朝臣,如何肯坐视女真鞑子围困北京城?
\"朕有意令爱卿坐镇蓟镇,替朕把守京师门户。\"
没有理会脸色大变的卢象升,案牍之后的天子缓缓起身,眼神真挚,声音诚恳。
\"臣,定然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闻言,卢象升便是扑腾一声跪在地上,他十分清楚天子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心神激荡之下,他竟是连额头传来的隐隐痛楚都没有注意到,只觉得掩藏在丝绒地毯之下的地砖好似有些凹凸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