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程丹青的陷阱绝对不会只是倾盆而下的血墨。
血墨只是个铺垫,将这屋子打造成一片祟气深重的绝地,污染我们的法器、武器,甚至压制我们的道行、功力!
之后的杀招才是真章!
我的手心发粘,那里没有血墨,而全是冷汗!
“老韦他们在那里!”表哥也看见了韦家兄弟被吊在角落里的梁上,呼喊着,想要过去救,却又迟疑了一下,骂道:“姓程的不会在那里又摆阴招等着我们吧?元方,要不要救他们下来?”
我道:“咱们现在似乎是自身难保。”
“你说什么?”表哥吃了一惊。
我道:“看四周的墙壁。”
众人连忙都朝四周的墙壁看去。那里,原本是糊满了土黄色的烧纸,但是此时此刻,这些本来安安静静贴在墙上的纸,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它们烧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放的火,我们也根本没有看到有人放火,但它们确实烧了起来。
似乎是自燃,如同鬼火。
这样才更显奇诡。
火,碧绿色的火焰,安安静静,连一丝哔哔啵啵的声音都没有发生,映着满屋子的黑红血墨,照的我们每个人脸上都泛着怪异而恐怖的光芒。
血墨被火烧到,登时散发出腐烂尸体被烧焦的臭味。
我们目之所及,鼻之所嗅,几乎全都无法忍受。
好在只是那些纸在燃烧,屋子里再没有别的可以燃烧的东西,而那些纸也很快被烧完。
它们掩盖着的墙壁彻底露了出来。
在天花板上悬挂的那盏幽幽闪烁的灯火光中,我看见墙壁上密密麻麻全都是画!
最中间那堵墙壁上,血淋淋写着五个大字——地狱变相图!
江灵、表哥、邵如昕他们三人看着墙壁上的画,已经目瞪口呆。
因为那上面满是牛头、马面、无常、鬼王、日游、夜游、豹尾、鸟嘴、鱼鳃、黄蜂、夜叉等恶鬼形容!
每一形容都栩栩如生,异常逼真!用眼看着,似乎它们随时都有从墙壁上走下来的可能!
我突然间想了起来,历史上也有这幅画,这副《地狱变相图》是我禹都嫡亲的老乡,画圣吴道子的成名作!
唐朝时候,吴道子曾经受邀在长安景云寺创作《地狱变相图》,史书记载这幅图“了无刀林、沸镬、牛头、阿房之像,而变状阴惨,使观者腋汗毛耸,不寒而栗”!“吴生(道子)画此地狱变成之后,都人咸观,皆惧罪修善,两市屠沽,鱼肉不售”!
也就是说,那幅画画成之后,长安城里的人都去观看,而在看了这幅画之后,全部都惧怕生前作恶,死后遭报应下地狱,以至于市面上连杀猪卖鱼的人都没有了。
我们眼前的这幅地狱变相图,显然不是吴道子的那幅画,毫无疑问,这是程丹青所作。
这幅画的艺术成就或许不及吴道子,但是其惊悚可怖,或许犹在吴生大作之上!
“下来了,下来了!”表哥忽然失声叫了起来,那声音已经颤抖。
其实不用他叫,我们全都看见了,墙壁上的恶鬼,一个个全都走了下来!
邵如昕的脸色大变,她似乎完全不理解这种情况。
我和江灵、表哥比她略好一点,因为我们知道程丹青驱鬼画仙的称号,并非虚假。
这就是她的手段,最厉害的手段,隐藏在倾盆血墨之后的杀招!
“纳命来……纳命来……”
那些恶鬼仿佛真的是来自地狱,有的脸泛青光,有的眼珠暴突,有的七窍流血,有的披头散发,有的血肉模糊,有的双颊凹陷,有的红舌长吐,有的白骨森森,有的筋断肉烂,有的头脸生疮,有的满身流脓……
它们阴瘆瘆的笑着,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我们,嘴里发出梦呓一样的声音,步履蹒跚的拥堵过来。
四周全都是,我们就在中央。
“去死吧!”一个脸色白生生的佝偻老太婆猛地蹿到我面前,伸出鸡爪子一样露着骨头的手,朝我的脖子挠来,我打了个激灵,手掌一握,立时挥鞭打去!
“啪!”
那老太婆的手臂应声而断,我又起一鞭,抽在老太婆的脖颈处,又是“啪”的一声响,老太婆的头掉了,在地上滴溜溜的转着圈。
她那断头处的脖腔里忽然喷出一股浓稠的液体,似乎是血,又似乎不是……那依旧是血墨。
老太婆的尸体仰面而倒,晃眼间已经成了一滩……又是血墨!
伍子魂鞭再次被淋得通透!
它已经不再闪现电光了,我能清晰的感受到它灵力的减弱!
之前的伍子魂鞭,对付这种东西,根本不会用第二鞭!
再看江灵、表哥和邵如昕他们,也全都被各种各样的“恶鬼”缠着。
江灵持着金木双锋,削刺处,“恶鬼”纷纷殒命,但是金木双锋上的血墨却也沾染的越来越多。谁也不知道金木双锋的灵力还能坚持多久……
邵如昕手里绷着一根红线,红线的一端吊着几枚铜钱,凡是迎面而来的“恶鬼”,被邵如昕用铜钱红线一弹,便成浓血,这便是压鬼钱。但是,几乎是消灭一只“恶鬼”,那红线一头的铜钱便要被污浊一枚,邵如昕也立时丢掉,重新加上去一枚。铜钱总有用尽的时候……
表哥最是狼狈,他的红色衣服似乎最是招眼,也或许是他身形最大,屋子里几乎有一半的“恶鬼”都是奔他去了,他仗着乌金黑背大砍刀,四处冲杀,刀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身上、脸上也污浊不堪,再加上披头散发,几乎与众“恶鬼”没有什么分别,只有一双眼睛还是晶亮,这是他和鬼的唯一区别了。
“恶鬼”们对我手里抖动的伍子魂鞭似乎有所忌讳,奔我而来的“恶鬼”数量是最少的,江灵她们不时往我这里看,却已经自顾不暇。
这些“恶鬼”仿佛是无穷无尽的,我们消灭一只,墙壁上立即就会再走下来一具。
我不知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而伍子魂鞭已经被血墨污染的相当严重了。
当一只浑身流着脓血的烂脸男人朝我扑来时,我一鞭打在他脖子上,那男人竟然只是一愣,脖子没断,头也没有掉!
我脸色大变,伍子魂鞭失效了!
那男子似乎也意料到了这一点,不但是它,更多的“恶鬼”开始回过头来看我,然后吃吃笑着,扑了过来……
“元婴!”
我一拍腰间的青藤药葫,只听“啵”的一声响,葫芦盖骤然弹开,一片黑烟也似的东西早已经飘了出来,迎着那烂脸男子席卷而去,那男子瞬间便化成一滩血墨。
我长出了一口气,有元婴在身边,可保我暂时无事,但是江灵、表哥、邵如昕他们已经坚持不住了。
那倾盆而下的血墨不但对我们的法器、武器有影响,对他们三人的道行、功力也有阻碍!
邵如昕的本事显然不及寻常一半,表哥更是难以腾挪,只有江灵,似乎还和往常一样,这倒让我有些暗暗吃惊,莫非灵儿平时都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实力?
“元方,快想个办法啊!”表哥的头发被几只“恶鬼”扯着,正狼狈的挥刀乱砍,好不容易脱身,便朝我喊了起来:“这鬼东西没完没了,什么时候能打完!”
我道:“能冲出去吗?”
“冲不出去!”表哥叫道:“刚才我冲到门口踢了一脚,那门外表是木,里面却好像是铁铸的,已经锁死!四周的墙壁硬邦邦的,我打不通……”
我喊道:“邵如昕,你呢?”
“这里祟气太重!”邵如昕应声道:“我功力被压制,只有平时的三分,墙壁我打不通!”
“那怎么办?”表哥绝望的吼了一声:“姓程的,滚出来见见你蒋爷爷!”
“呵呵……”程丹青不知在什么地方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道:“蒋大爷还是先过了眼下的这一关,再见我也不迟。”
我心中又怒又急,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寄希望于邵如昕,我道:“邵如昕,你是卜门高手,应该也通山门,难道你就不会什么阵法、秘术吗?”
邵如昕生硬的回道:“没有!”
我一时有些发愣,却听邵如昕突然又说了一句道:“这里上下左右到处都是血墨,咱们越打血墨反而越多,祟气有增无减,什么法术也无法施展!想要出去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听邵如昕的话,我本来是越听越绝望,但是她最后一句却杀了个回马枪,让我眼前猛然一亮。
表哥也急切道:“什么法子,说出来呀!我这刀都快不能用了!”
邵如昕没有吭声,目光却往别处看去。
我顺着她的目光,只见她死死盯住正在往来冲刺的江灵。
我一呆,这时候却突然发现江灵的脸色有些异样,异样的惨白,不是虚弱,也不是病态,更不是惊慌害怕,而是……无法形容的那一种惨白。
仿佛是一张笼罩在面具下不见天日许多年的脸,骤然重现——那无法言喻的惨白。
“茅山双姝,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出手吗?”邵如昕冷冷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