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冢生沉吟片刻,道:“你们都认识,晦极。”
我心中一动,与老爸面面相觑,然后道:“老前辈,您刚才说的时候,有一些沉吟犹豫,是不是此中另有隐情?”
青冢生点了点头,道:“是,其实我是猜的。给我送信那人本事极高,我听见屋外有响动时,便即出来,结果只看到人影一晃而逝,我跟着他追了数十里,始终难以追上。我便知此人功力不在我下,只是犹疑是谁。当我赶回去看过他留下的信后,就匆忙赶来,再后来,见到晦极,只觉他的动作、背影、气质都像极了给我送信那人。所以,我觉得就是他。”
我道:“又是他,怎么好像每次的事情背后,都有他的暗手操作?”
青冢生道:“怎么,你们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老爸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老舅道:“但是救过我们。”
青冢生道:“这就奇怪了,我跟他很近的时候,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有好几次都有比较强烈的感触,觉得他是你们陈家的人。”
我道:“不瞒老前辈,我也有这种感觉,甚至,甚至感觉他就是我爷爷。”
老爸脸色一变,道:“不可能!”
我怅怅道:“当然,我也举得匪夷所思,爷爷下葬,是咱们都亲眼见到的。死而复生,怎么可能……”
青冢生嘿然笑道:“自古以来,尸体诈活,不绝于书,屡见不鲜,所以,死而复生有什么奇哉怪也的,我看到时可能的很!”
张熙岳也道:“我之前还听过一个案子,一个人神秘失踪,家人四处寻访,最终在一件荒野陋室中发现了许多血迹,经过法医对比失踪者的毛发和血迹中的DNA,得出结论,是一个人,而那个陋室内外发现的血迹总量,经法医鉴定,完全是一个成年人身体内所有的血量总和!也就是说,这人必死无疑!后来,警察找到了一具被泡的浮肿的尸体,经家人辨认,就是失踪者,于是宣告死亡。可是一年后,这人又突然出现,他根本就没死!”
老舅讶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熙岳道:“这是那人设下的局,血是他自己每隔一段时间就抽出来些积攥多日而存下来的,尸体是他找了一个与自己身材、体型都十分相近的人伪造的,再浸泡许久,所以骗过了警方和家人。”
“诈死?”我喃喃道:“爷爷难道也会做这个举动?”
老爸道:“我还是不信。”
青冢生道:“是还是不是,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那个晦极自打元方破了镜花水月后,便悄无声息的走了,显然是怕咱们再纠察他的身份。但他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他越是我的熟人,不行,我非得找到他,弄清楚不可!等办完了童童和元婴的事情后,我就立即动身!”
我瞥了一眼青冢生,道:“老前辈,我太爷爷陈天默,到底去世了没?”
老爸怪道:“你怎么连你太爷爷也怀疑上了!”
我讪笑道:“我现在确实有种草木皆兵的心思了。”
青冢生笑道:“陈天默死没死,你们要是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当年为了救我的命,他受损极重,救了我之后,又不接受我的回报,只身不辞而别。从那以后,我基本上就再没见到过他了……”
我心中暗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陈家村在哪儿,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太爷爷?这里面有古怪。但是青冢生似乎有意不说,我自然也要不为己甚。
我们边说边走,眼看快到人烟茂盛的大路上,我便道:“诸位前辈,咱们一大群人形貌各自不俗,又挤在一块走,恐怕会引起注意,不如分散开来,三五成群,殊途同归,都到陈家村的公中大院歇息。”
老爸也道:“刚才得到我三叔的回报,各门派中失踪的人现也已经到了陈家村,那里有我母亲和我的几位叔叔在照管,各位只管去,必定不会怠慢。”
众人听说,便各自寻找相好的,归拢成堆,当下是青冢生、曾子仲、张熙岳、太古、一竹五人一伙,佛守成、林文素两人一伙,墨是金、苌劝君两人一伙,柳氏昆仲和段梦又是一伙,双翠、双白、双纯六个老头一伙,老舅、刘新、刘晨兄弟三人一伙,徐宗阳、付强、玉阳子、杨之水四人一伙,木赐、木仙、阿秀、表哥又是一伙……
当然,这个搭伙模式让表哥又挨了老舅的一顿臭骂,但表哥似乎已经被骂皮实了,讪讪的就是不跟老舅一起,刘新、刘晨又强拉硬扯,如飞似的把老舅给架走了。
一竹叫江灵跟他一起走,江灵不去,一竹也是笑笑,不再勉强。
木仙这次倒是没有再开江灵的玩笑,也没再说什么话,径直走了。
所以,这么一来便只剩下老爸和江灵还跟在我身边,片刻功夫,众人已经各寻路径,分道扬镳,散了开来。
我是等众人散后又走了很远才开始动身,观音庙离陈家村直线距离近五十里,如果再算上拐弯绕道,怕是有七十里也不止。
我们三人从观音庙后绕了一圈,准备从一个叫做“沟头唐”的大庄子里穿过,然后回归到大路上。
沟头唐与观音庙之间也有一条长垄连接,过了长垄,是一片开阔的庄稼地,庄稼地之后便是村民的居住地,庄子的最后一排房子斜向西侧,有一块不大不小、两亩左右的墓地,坟茔丛立,松苍柏绿。
当我们三人走到庄子后时,便看见一群人围在一座废弃的机井房外,个个神色悚然,低声议论,那机井房里还传出高一声、低一声的女人嚎哭声。
我眼皮霍的一跳,道:“似出自破锣,止于罐陶,中空而声糟,音大而韵乱,是为破音!这声不对,主惊虑,而且声中带丧,似乎有人命事发生了……”
江灵是最爱打抱不平,也最爱管闲事的,当即道:“走,咱们过去看看。”
老爸眉头一皱,见我也有要去的意思,便又舒展开来,点点头道:“好吧,就是别惹麻烦。”
我们三人快行而去,还未近前,便已听到围观村民的议论声:
“啧啧,怎么死到这里头了?”
“真是作孽呀!才二十来岁,家里就他一个儿,还没结婚生孩儿呢,这不是断了后?”
“昨儿白里天我还见他了,好模好样的,谁知道一夜黑地找不着,现在才见着,死了……”
“这就是命!有人天天生病也老不死,有人睡着睡着房子能塌了。”
“你小声点吧,我看这不是一般的人命案子。”
“你又不是警察,你懂个屁!你看他的模样,脸都变形了,那是吓死的!不是我吹,这廖天地里头,废机井房里头,准时撞见什么东西了!你们有件事还不知道吧,前天,前天隔壁大路李庄才死了个人!头七还没过呢!”
“嘶……”
“别听他瞎说!这老东西半夜里讲鬼故事,吓得我都不敢起夜尿尿!最损最坏了!”
“警察马上来了,看人家同志怎么说!”
“……”
听见这些个议论,我大致知道是个怎么回事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昨夜死在这机井房里了。
我们三个走过去,早有村民盯着我们看,一个光头秃顶糟鼻子老头最先出声道:“外乡的?”
我道:“嗯,路过。”
糟鼻子道:“嘿,你们可别过来,这死人了,晦气!胆小的看了,还得吓死!”
我笑道:“那老爷爷您不是也站在这里嘛,都不怕晦气?”
说话间,我已经挤进了人群,江灵紧跟着我,糟鼻子埋怨道:“你看看,你看看,现在的小年轻,什么话好听不听什么,什么事儿不好看偏偏看什么,还往里头挤……”
“哎唷,这位俊妮子,你踩到我了!”一个矮胖中年妇女大声道。
江灵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让开点,我们懂医。”
矮胖女瞪了瞪眼,瞧准了江灵,道:“你听听这话说的多软和,不是咱们这边的口音!告诉你,懂医也不成,人都死了!”
我已经极了进去,这才发现,众人是围在机井房的一个窗户口处,窗户口下面躺着一年轻男子,动也不动,旁边有两个中年男女,男的吧嗒吧嗒直掉泪,女的仰面咧嘴,啕嚎大哭:“奎子啊,奎子!嗬嗬……你昨儿还好好的啊!嗬嗬……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啊,啊,啊……”
我瞥了一眼那叫做奎子的年轻人的脸,只见他五官几乎拧在了一起,脸色青的仿佛庙里泥塑的小鬼,嘴角处白莹莹淌着些透明液体,似乎是口水,但一瞥之间,我的法眼立即有反应,一股黑气从那莹莹白水中冒了出来!
我心中一凛,忙又去看奎子的手!
他的右手是横放在胸前的,似乎是生前在抵挡抗拒什么东西,手背还朝上翻着,只是那手背的眼色青沥沥的,法眼之下,赫然有几道墨色爪痕!
鬼爪!
又是鬼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