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夜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袖子放下来也看不出胳膊有伤。
呢子大衣脱了挂在竹竿上,到时候还得想办法洗了。
全部都是泥土。
大队长拿着旱烟往田地里走,认出他,问:“同志,你这是要去哪?”
“这附近有供销社吗?”楼夜肃着脸着问:“想去买点东西。”
“有,你往村口那边一直往前走,有个交叉道,供销社就在那儿。”当初选址的时候也是特意选在几个生产队中间的,免得队上扯皮。
“好,谢谢你。”
西北就是如此,四月的天,刮的风还跟刀子一样,直往脸上扑,楼夜步伐沉稳,脊背挺拔,往大队长指的方向走。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看到一个小木屋,外面挂着供销社的牌子。
他推开门,一股暖意涌来。
售货员坐在炭火炉子前面烤地瓜,见有人来了赶紧起身:“同志,要买点什么?”
“还有排骨吗?”他四处看了一眼。
“有,肉啊是最抢手的,特别是肥肉,瘦肉也有人要,就是排骨没人买,多着呢。”
她一边说,一边问:“要多少啊?有票吗?”
“都给我拿着吧,那块瘦肉我也要了。”楼夜在于月上学去之后,手里的钱票就没怎么用过,于月学校有补贴,厂里也有补贴,还有她自己的工资和票据,根本用不上他补贴,一直就搁那放着,有多少也没数过。
这次追着她出来,把家底都带上了。
看着他数着厚厚一沓的票,售货员先是傻眼,然后用牛皮纸把骨头和肉给他绑上了,算清账收了肉票和钱。
楼夜又买了两份糕点,买了斤水果糖,又拿了包烟。
他来的时候没带篮子,这么多也不好拿,向售货员借了个竹篮子,说待会儿送过来。
售货员也没有拒绝,利索地把东西都给他装进去,“晚点送来也成,你是在二道河生产队?要是没空来,放在大队部我去取也行。”
“好。”楼夜笑着答应。
提着竹篮回了卫生所,在外面劈柴的张红芳看到他手里这么多东西,赶紧放下斧头过去接。
“你不进去帮着做饭?”楼夜随口问。
劈柴这种活儿他以为会留给自己。
厨房里炊烟从烟囱里飘出来,又很快散掉,一看就是卢正欣在炒菜。
“我劈点柴,不然晚上没柴用。”张红芳提着菜篮子往厨房走:“你怎么买这么多骨头。”
“吃哪补哪。”楼夜拿了包糕点出来,还有烟。
“另外那包你跟卢同学吃,吃完把菜篮子给我,我还供销社去,就在村口往前分叉路那儿。”
“行。”张红芳没多想,一口答应。
见她进了厨房,楼夜随手把糕点放到桌上,单手拆开烟盒,抖了根烟出来,衔在嘴里。
他从裤兜摸出已经瘪了的火柴盒,扔在石桌上,去厨房借了个火。
他很有自觉,没有于月的情况下绝对不跟女同志走近,而是坐在之前小姑娘坐过的石凳上,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偏头看了眼她的房间。
卢正欣炖了个土豆排骨汤,瘦肉留着晚上给她蒸着吃。
这肉楼同志买给谁的她心里有数,炒菜的时候只放了一点。
“你们先吃,我给小月亮送过去。”她用瓷碗盛了碗汤。
“我去。”楼夜看了眼张红芳:“你俩一起吃。”
卢正欣求之不得,只希望他们把下午的事儿麻溜说清楚,赶紧把瓷碗和勺子递了过去,顺便提醒:“小月亮受伤了,可能不太方便拿勺子。”
楼夜奇怪地看了眼她,之前小姑娘伤得是腿又不是手。
“我知道了。”他随意颔首,稍微一想就知道这位同学什么心思。
只能说小姑娘交了两个好朋友,人挺不错。
“月儿的手背只是擦伤……”张红芳还要说话,被卢正欣笑眯眯塞了个土豆。
“好不好吃呀?”
张红芳红着脸点头,她好像又多嘴了。
卢正欣噗哧笑了,给她又盛了碗汤:“赶紧喝点,之后的几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荤腥呢。”
“你也喝,”张红芳咬着土豆,嘟嘟囔囔:“你不是昨天还念叨么,赶紧吃。”
“一起,楼同志买了很多排骨,锅里还有。”
“月儿。”楼夜站在门口喊。
他手里拿着瓷碗,没办法敲门。
“进,门没关严实。”于月的声音带着浅淡的倦意,刚才睡了一下又醒来了。
楼夜抬脚碰了一下门,木门“吱呀”打开,他进去又关上。
现在天冷,也没开窗,关了门屋里就没有什么光了。
他放下瓷碗,开了灯。
于月坐在炕边,一直看着男人的举动。
“卢同学炖的排骨汤。”他把桌子往炕边挪了一点,让她能够着:“自己能喝吗?”
“能的。”于月点头,抬手拿过勺子,缓缓搅动着。
白色的热气从碗里飘出来,她喝了一口热汤,胃里不舒服的感觉缓解,四肢百骸都开始暖了起来。
“是你买的排骨?”她之前躺在床上,发现院子里只有欣欣和红芳说话的声音,没有他的动静。
“嗯。”楼夜看了眼她的手背,细小的伤口很多,已经开始凝血结痂了。
“你吃饭了吗?”于月喝了小半碗,终于开口。
她是想跟楼夜说点什么,但是现在还在组织语言,想着晚点一次性说清楚。
“吃了。”
“噢。”
于月没有再言语。
又过了一会儿,她说:“这事其实没有这么不好解释,只是我得组织一下语言。”
“我知道,”楼夜点头,“我不着急。”
于月放下勺子,她抬头看着楼夜,忽然问了一句:“因为这事儿真至于这么大的醋性?”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楼夜点头,“也不是。”
楼夜凝眸看她:“我很在乎你,也在乎是不是换个人你也会觉得他是盖世英雄。”
于月愣了一下,拧眉:“我以为经过前天的事情之后,你已经很明白我的心思了。”
“我来了西北这么长时间,如果是个随便的人,当初来的时候,我们就不会分开睡。”
她当时还想着跟他离婚自己找个工作出去住,现在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楼夜这个人。
这个人让她动心了。
“如果不是认定你,我是万万不会把自己交给你的。”
“我不是没有脑子一时冲动的人。”
她把心里的话全部说了出来,这也是之前她没说出口的心里话。
医生这个工作,真的是一点儿都不轻松,时常值班,她的职业就是这样,原本都想好单身一辈子了的,但是楼夜走进了她心里。
现在谈对象都是要结婚的,做了决定就要承担后果。
而且她并不只有这个原因。
楼夜听着她的话,黑沉的眸子一瞬不眨看着她。
于月性格向来是温软的,可被他这么一看也忍不住来了一些火气:“你什么意思?”
“于月。”楼夜直勾勾望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眼底,看穿她的心:“我从来没说过你是轻浮的人。”
“你在我心里是什么分量,你不清楚么?”
“我只是想知道在那种生命攸关的情况下,你会不会心里稍稍地有这么一些埋怨我,”他声音低沉,“我怕,我怕我没有天天守在你身边,让你遇见这样的危险。”
“于月,我也是人,我也会怕。”
他怕小姑娘嫌弃他。
于月失语,不可置信看着他:“哪里至于这么严重,我们本就不是一个职业,你有你的工作,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陪伴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是你们一个职业的同学就能时刻陪伴在你身边,”楼夜略微前倾,强烈的压迫感笼罩她:“还有,你真的不是小孩子么?”
于月抿唇,这人怎么这样。
“你有什么顾虑全部可以说出来,交给我来解决,上次的事情我不是已经跟你解释清楚了么。”
她以为这人没有表现出来就是不在乎,谁知道竟然藏在心里这么长时间。
“我说了。”他低着头道:“我害怕。”
“我当时拒绝那人你应该都听见了的,你到底怕什么。”
于月听他平静发问,眼底带着一丝慌乱。
他想让自己怎么做,难不成以后要把他绑在裤腰带上,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再说了,她怎么就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