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西南部海港普利茅斯。
海港外数里处,由两艘武装蒸汽帆船、两艘大型三桅飞剪船组成的一支中型船队,顺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缓缓靠近港口。
为首的那艘武装蒸汽帆船的甲板上,徐荣村和胡雪岩两人并肩而立,望向不远处的港口,透过一群飞来飞去的海鸥,停泊着十余艘船只的码头若影若现,呈现在眼前。
“客路西洋外,行舟碧水前。
潮平远岸阔,风正三帆悬。
海日生残夜,秋风入梦来。
家书何处达?归雁不着边。”
“好诗啊,好诗!想不到雪岩兄除了做生意了得,才情也是了得啊!可惜早年不能读书进入仕途,否则......哈,否则也就没有今天的徐胡记了。”徐荣村抚掌赞道:“雪岩兄这诗虽说有种熟悉的感觉,却很贴合眼前的意境。如今我们远赴这英伦,的确是‘客路西洋外’,万里迢迢,想要送封家书却是困难万分,这远赴重洋的,就连鸿雁也找不到边际,更别说归家了。哈哈,好!”
“德琼兄谬赞了!这诗乃是小弟照着一首唐诗画瓢改编而已,小弟自己又哪里作得出来?哪有什么才情,小弟若是出身富裕人家,侥幸中举进入仕途成为满清的小官吏,很可能如今葬身某处小县城,或是在圣军打过来之前逃入乡下隐名埋姓地苟延残喘,又哪能见到如此风光!”
“是啊!正所谓世事难料,命运弄人矣!”徐荣村感慨一声。
胡雪岩指向渐渐靠近的港口,道:“德琼兄,前面的那个港口,便是那英伦的什么扑茅厕港?”
“嘻....哈哈!”徐荣村不禁被胡雪岩的话逗得放声大笑起来,半响才止住笑,纠正道:“雪岩兄,这是普利茅斯港,可不是茅厕港。不过,我倒觉得雪岩兄为它取的名字挺好的,唔,茅厕港,很好,以后我们徐胡记甚至其他的华人同胞来到这里,就称之为茅厕港吧。哎哟,说道茅厕,我还真有点点便意了!等会进了港还真要进这茅厕解手一番。雪岩兄,说来还真是巧了。我与这茅厕港还真十分有缘!”
胡雪岩顿觉好笑,又好奇地问:“哈哈,兄长还真是有趣,你什么时候与这西洋英伦的茅厕港有什么瓜葛了?”
“老弟莫非忘记了,为兄以前经营过湖丝的事情。”徐荣村解释道:“那是10年前,我偶然从上海租界的一名英国客商那里了解到,英国女王准备在伦敦举办世界博览会,女王邀请十多个国家参展,并进行展品和工艺品评比,我感到这是一个打响湖州生丝的好机会,我便委托那名英国客商帮我寄出了12捆‘荣记湖丝’,初时那些湖丝因为包装太粗陋,没被人看上,但后来,因为那些湖丝乃生丝的精品,质压群芳,最终脱颖而出,独得那届的博览会金、银大奖。
而那名英国客商的老家,便是这个茅厕港。后来我还随他来过这英国一次,到他家作过客。只是后来因为战乱,他回了英国,失去了联系,如今却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听完徐荣村说完事情的由来,胡雪岩不禁叹道:“兄长还真是胆色过人。不但为国争光,还敢在那个时候只身来这万里之外的西洋之地,小弟佩服之极。”
“什么为国争光?老弟别忘了,那时可还是满清的咸丰年间。这个国的光,不争也罢。要争,也要争如今我中华帝国的光!不过,如今的中华帝国,也无需我等商贾争什么光了。国强民富,国强民不受辱,民强国不受悔,却是如此啊!”徐荣村感叹道。
胡雪岩也深有感触,这一路奔赴西洋,遇到几波海盗,却被船头悬挂的红底黄星中华帝国国旗给吓得掉头而逃。他虽是第一次出海西洋,却也听说以往遭遇海岛,往往就是九死一生,哪会有如此这般的轻松应对。想必那些个海盗都曾经吃过中华帝国武装商船的亏,才会知难而退。
而此次,却是他的第一次来西洋。虽然不是第一次出海,但原来最远不过是到九州岛的长崎或是琉球之类的地方,左右不过几天半个月便是一个来回。而且,如今的长崎或是琉球,都已经算不得是出国,只是国内跨省而已。而这一次,却是足足5万多里的路程,若是算上来回,便是足足超过十万里。
不为别的,一来,胡雪岩也当自己做个尝试,前来西洋看看外面的世界。二来,却是为了新成立不久的徐胡记商行开拓西洋生意业务做个尝试。
这些年,随着中华帝国的国力强大,他开办的阜康银行及胡氏洋行不断壮大,并且去年又将阜康银行并入胡氏洋行旗下,将胡氏洋行一举发展成为江浙一带名列前十的大洋行。说是洋行,倒不是说国内的生意不做,事实上,国内的生意反而占了大部分。不过,大家都喜欢叫洋行,自然也就这样叫了,倒不是完全跟风,最近这两年,他的胡氏洋行,已经发展成为净资产近六七百万圣元的商业巨头,逐渐将生意从湖广江浙山东直隶一带的国内,转移到海外贸易。
这还不算,因为每次贸易都只是赚取从原产地采购收集到运送给上海、福州、广州等东洋公司、南洋公司或是洋人开办的广源洋行、宝丰洋行等,出售给对方,再由对方装船运至海外出售。这样一来,最大的利润其实却被有中华帝国政府背景的南洋公司或是洋人开办的洋行赚去了。而他自认为已经发展壮大的胡氏洋行,却还是沦为人家的乡下二道贩子。
胡雪岩自然不甘心。正好,遇到以前合作过多次的徐氏洋行副掌门人徐荣村,两人本就年纪相仿,性格相合,又有同样的想法,便一拍即合,说服了徐氏洋行的掌门人徐钰亭,将两家洋行进行了合并,成立徐胡记商行。
胡氏洋行评估价720万圣元,胡雪岩再从中华工商银行上海支行借贷了280万圣元,全部融入徐胡记商行,作股;而徐氏洋行评估价850万圣元,徐家的徐钰亭、徐荣村、徐润三叔侄每人也借了些,分别出资50万圣元,凑成150万圣元,也同样全部融入徐胡记商行,亦是作股。
这样一共股,每股折价1000圣元,徐胡记商行就变成了资本2000万圣元的特大型私人联营商行。除了有官方背景的南洋公司、东洋公司和北洋公司之外,徐胡记商行便成了中华帝国数一数二的商行了。
之所以这样,自然是为了提高综合实力,争夺从东方到西方这段商路的利润,为贸易的下游布局,而不是仅仅限于从原材料地收集货物转卖给别的大型洋行。而这其中最重要的手段,便是成立商行自己的贸易运输船队。
徐氏洋行原本就同上海的广源洋行、宝丰洋行这两家英资洋行合伙成立了一家徐广宝船厂,此时已经发展起来能自行制造中大型商船,于是便订购货船,又从上海机器制造总局购置了一批国产的蒸汽机,就这样将徐胡记商行的西洋船队给弄了出来。在船队跑了几趟日本和朝鲜之后,这一次,便是他们第一次用自己的船队进行远洋贸易。
船队的两艘武装蒸汽帆船在前,各配备了四门中等口径的线膛火炮,胡雪岩他们原本是想配置克虏伯大炮的,奈何克虏伯大炮管制严格,朝廷不允许,只得另行采购了,好在火炮性能也还算好,加上和另外两艘货船都是三桅飞剪船构造,有风时航行速度最快能达15.5节。
经过周密的测算,胡雪岩和徐荣村他们从上海出发,能在106天左右抵达英国,而今天,已经是出发的104天,船长一早便告诉他们已经抵达英国西南部。
他们的主要目的地并不是伦敦,而是好几个港口,普利茅斯、南安普顿还有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和法国的南特,只是在停留距离伦敦仅仅100公里的南安普顿港时,他们会搭乘火车前往伦敦看看这座号称当今世界最大的城市。
这次,他们四艘商船上都装满了从上海和广州采集的货物,准备大赚一笔:两艘武装蒸汽帆船载货量总共只有180来吨,但全是高利润的茶叶;两艘大型铁木结构的三桅飞剪船是主要货船,长63米,宽11米,深6.4米,排水量2100吨,登记的可转载货物吨位为1018吨,一艘其实是专门的油轮,装载了900来吨的圣油,也就是准备卖给洋人们作为夜间照明用的煤油,乃是胡雪岩花了好大力气托人从中华帝国圣油总公司弄了一些批条,才买到这些批发价的份额;另一艘却是装载了茶叶、生丝、瓷器、手工艺品、还有一些精制的烟草、药物之类的,凑齐了满满整艘船才罢休。
而之所以停靠首先选择普利茅斯、南安普顿而不是伦敦,是因为胡雪岩和徐钰亭请来的英国商务管事爱德华*颠地告知他们,伦敦有商船太多靠港,光是等待靠港就需要几天甚至半个月的时间,而购买货物之后出港又要好几天时间,太过迟缓。
再加上爱德华*颠地提前已经和英国的买家约好在普利茅斯和南安普顿交接圣油和茶叶,因此,他们决定直接靠港这里。特别是南安普顿和伦敦距离很近,有铁路直接抵达,采购货物等也十分方便,最重要的是,还避免了伦敦的警察和大型黑帮敲诈,当然,不是说南安普顿就没有黑帮,恰恰相反,胡雪岩他们怕的是没有黑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