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格林沁大惊失色,他发现,贼兵分明是想将他们这二千余骑兵封锁在这庄园的中心,类似孤岛一样,然后三面开火,将之悉数歼灭在此!
看着一波猛过一波的火枪弹雨射来,僧格林沁心在滴血!这些被火枪击中的骑兵,大部分都是科尔沁铁骑,都是他黄金家族的族人战兵,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出征剿匪,镇压贼兵,击杀长毛,纵横大清。可没想到,如今要都惨死在这小小的庄园!
僧格林沁大吼一声,激起众骑兵狂热的战意,纷纷猛冲向前。但接下来,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给惊呆了!
侧面突然几条火龙猛地喷出,将整个东面的通道给彻底封锁,这唯一能逃往外面的通道,被烈火给彻底挡住。
竟是贼兵用了火油!用水龙将火油喷出,引起熊熊大火,将去路挡住。通道处原本有中弹战死以及受伤的骑兵和战马,
一时间都被大火笼罩,纷纷着火烧将起来,尤其是还未彻底死去的骑兵和战马,惨叫嘶鸣,夹杂着毛发烧焦的腥臭味,异常惨烈,让人发寒。
僧格林沁目眦尽裂,这该死的贼兵又用这招,偏偏是最为关键的地方!僧格林沁早就听说,贼兵在进攻天津前,便用过水龙砰火油点一片火海,阻挡马兵的战术,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威势!
如今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强行冲出火海,与岛外的千余骑兵会合。
但就在这时,东面原本是一片空旷的荒野,突然出现三千讨虏军将士,一步一步地踏着步伐,手持新式火枪,往岛外这这千余清军骑兵杀来。
而南北两侧的讨虏军士轮番开火,远处更有炮子不断落下,尤其是那几门野战臼炮,发出的榴霰弹,没发炮弹炸开,都是数名清骑兵受伤倒地。
等外面的这千余骑兵反应过来,想将围拢过来的三千讨虏军将士冲散,却猛然发现,原本的千余骑兵,慢慢变成了八百人、六百人、五百人,而三千讨虏军将士已经赶到,布下三段击式密集阵型,真好将这撤离通道全部一字排开起来,猛烈的开了一轮火枪,硝烟弥漫之下,这在外面的骑兵除了被击毙的七八百余人,其余的四五百人,一下便溃散了,四处逃窜。
这时,被围困在孤岛内的清军骑兵,也冒险开始冲出。
周围枪炮声大作,僧格林沁也夹杂在中间,提马拼命冲出。此刻的他,心中也再没袭杀贼酋的念头,只是想带领着亲兵突围出去,本能的求生而已。
进入了火苗之中,胡须、眉毛开始着火,他强忍住疼痛。继而,战马也开始嘶鸣起来,鬃毛着火让战马不受控制,发狂般乱蹦,僧格林沁狠狠地抓住马鞍,才没掉落马下。
身边的亲兵不断栽倒,僧格林沁已来不及悲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往前冲。他压低身子,整个人几乎都趴在马背上,将被子弹射中的危险降到最低。
耳边不停传来惨叫,和火炮的呼啸爆炸声,时间很短,又很漫长,终于,他们穿过了火海,看见了对面不到三四十步远的地方,有二排密密麻麻的贼兵,在硝烟之中若隐若现。
顿时,僧格林沁和一众清兵都泄了气!冲出火海,短短几十步距离,他们的二千余骑兵便减少为七八百人,如今再面对那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是三千人以上的贼兵,还都是远程杀伤的火枪,死路一条。
僧格林沁第一次明白了穷途末路这句词的真正含义。他心中充满悲凉和绝望,用干渴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大吼:“科尔沁草原的勇士们,
随本王杀贼,效忠皇上,报效大清!”
身披先皇道光御赐的明黄盔甲,这还是当初****爷多尔衮南下中原时所批戴的战甲,汇集着大清的气运和荣耀,此刻紧紧地包裹着僧格林沁。盔甲外边,是被烈火烧焦了好多个破洞的咸丰御赐的黄马褂,威风凛凛,僧格林沁斜握马刀挥舞着,将骑兵排成一个尖尖的锥形战阵,冲向不远处的贼兵线阵。
而护卫着僧格林沁身旁的,是副都统德楞额和佐领苏克金。苏克金手持一面黄色旌旗,迎风招展,尽管战旗烧焦多处,无时不刻激励着身后的蒙古将士,让他们发出嗷嗷地犹如野兽般的嚎叫,纷纷挥舞着马刀,跟着僧王身后,冲向贼兵。
野战臼炮射出的榴霰弹不时爆炸在高速冲锋的清骑兵群中,猛烈的爆炸将榴霰弹内的金属碎片射得四面八方,爆炸的硝烟,让众清军完全看不清楚对面的贼兵面孔,只是模糊地一片人影。
而刺鼻的硝烟硫磺味道,呛得僧格林沁几乎喘不过气来。身后不时有坠马的亲兵痛苦和绝望的哀叫声,僧格林沁知道,贼兵在猛烈地开火。耳畔边传来一声大吼,左侧的爱将德楞额中弹,惨叫着栽倒马下。僧格林沁悲哀地扫了一眼,心中一片悲凉,战死沙场,便是他们这些蒙古将士们的归宿。
一阵风吹过,将硝烟吹散,面前只有十余步的贼兵面孔都已经清晰可见了。僧格林沁狂吼:“杀!杀出去!”他一马当先,犹如一支利剑,戳向贼兵阵营。
啪!一枚铅弹射中他的左肩,巨大的冲击让他剧烈地晃动,差点摔下马来,但他强忍住剧痛,加紧马鞍,右手中的马刀已经高高扬起,冲入阵营的那一刹那,便是他收割贼兵首级的时刻。
然而,让这些清兵绝望的是,面对他们的冲近,贼兵竟没有一丝慌乱,第一排的火枪手退后几步,第二排露了出来,却是长矛手。手中二米余长的长矛,斜插地上,排成了一串由长矛组成的密林。
百余清军在高速冲刺下,连人带马冲了上去,便仿佛是自己将自己撞在长矛上,而躲在长矛手身后的火枪兵,还在时不时地开火。
手持黄色战旗的佐领苏克金,也被几发铅弹击中,一头栽下马来。那烧焦的战旗,犹如枯柴般倒了下来,被旁边犹自冲锋的僧格林沁和一众亲兵们的战马,踏碎在地。
此时的僧格林沁,头脑一片空明。他没有看身边,却清楚地知道,原本身后跟随的数百人,如今只有二百骑不到,并且还在不断掉落。幸好,已经冲入了贼兵阵营中。
他手中马刀如飞,看向最前面的一名长矛贼兵,劈砍过去,那名长矛贼兵头一歪,躲过飞驰的一刀,然而僧格林沁顺势往下一拉,马刀闪过,一道血光,那名长矛手的半个肩膀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随着鲜血喷了出来,扔下长矛,惨叫起来。
随着冲刺的战马,僧格林沁又翻动马刀,劈断两杆刺向他的长矛木杆,已来到第二排,挥刀劈向一名还有些稚气,面带惊慌的火枪手。
砰的一声,迎面而来的一枪,还未享受劈砍的快意,僧格林沁只觉眼前一黑,他感觉自己脑袋中钻进了几只小虫子,紧接着便是脑门处的阵阵剧痛,他甚至来不及叫喊,便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头脑中也是一片短暂的停滞。
从马背上栽倒下来的这一瞬间,僧格林沁头脑开始飞快地转动起来,也许是回光返照的原因,他仿佛回到了科尔沁草原,变回当初的那名穷苦牧羊小子,在大草原上牧马放羊,欢快唱歌。
如果人生能重来,他不愿意再做一名满身荣耀的蒙古王爷。也许,当初就不该离开家乡,来京城参加索特纳木多布斋郡王的嗣子选拔。
他的脑中,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永恒地定格在一幅草原的画面:一轮夕阳,洒着柔和的晚霞,照耀着开满鲜花的草原上,只是那处草原上,没有一名憨厚的牧羊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