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三份一模一样的,左宗棠拿着第三项条款和落款的这最后一页,又是一挥毫,签下自己的大名,盖上手印,又让罗大纲也盖上手印,这才大声对桂良道:“桂中堂,既然已经答应了划江而治,便在此签字画押吧?”
桂良有些糊涂了。
这姓左的刚才那番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满人还是回白山黑水捕鱼打猎的好?当咱们高贵的满旗人当原始人呢?
不过,桂良来不及分析那句话什么意思,他只是觉得奇怪,怎么会呢,粤贼怎么会如此容易地答应划江而治的方案呢?
这不对劲啊!这粤贼一路勇不可挡,连大清最勇猛的蒙古王爷僧格林沁的蒙古铁骑都惨败而逃,而且,贼兵一向最善于地穴火药攻城,且火炮犀利,虽说不能几天便攻下北京城,但连续轰击十天半个月的甚至一个月的,难保哪处城墙不会坍塌。
再加上北京城内人口众多,
一围困起来,粮食便会供应不足,城内缺粮的兵勇便会无心守城,四处逃散,更别说城内的一帮百姓了,为了活命,只怕会勾结贼兵,充为内应献城了。
桂良作为曾经的直隶总督,他虽然管不着京城内的事务,但也有他的耳目,自然知道如今北京城内,已经是柴米油都是价格飞涨。
自粮仓通州被贼兵攻占的消息传来,半天时间,北京城内的米价便暴涨一倍,而后八里桥大战惨败后的第二天,米价直接飙升到原来的三倍还多,等外城又被贼兵占领,内城被围,整个北京内城的米价,则直接变为原本的六七倍之多,甚至开始有钱也买不到米面的情况了。
其实,不食烟火的桂良哪会知道,除了米,北京城内的柴薪则更为紧张,甚至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四处劈砍城内树木,想晒干当材烧的地步了。
既然这样,贼兵明明可以费点劲打下北京城,再出兵直隶,占领中原腹地,为何贼兵会轻易答应划江而治呢?桂良是真的迷糊了。
下意识地,他看了下落款的前面,却发现郝然写着“清国赔偿圣国白银一百万两,粮食五百万石,圣国分文不取,皆用来救济受灾的黎民百姓”的字眼。心中暗怒,这粤贼,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但勒索大清赔偿百万两白银,还要五百万石粮食,美名其曰要全部救济受灾百姓。这要传出去,便好像是大清从来就不救济百姓一样,而是被迫要以这种手段来拿出钱粮。
并且,若是大清拿出赔偿的钱财和粮食,交由贼兵拿去发放给,百姓得了赈济,只会觉得贼兵的好;若是大清拒绝赔偿,则是不但拒绝了和谈,还不愿救济百姓。贼兵便更有理由攻打北京城了。这粤贼也太奸诈,太会收买人心了!
桂良感觉想通了这点,但他却也不可奈何,咬咬牙,只要能划江而治,一百万两和五百万石粮食,也算不了什么!就算暂时拿不出,各地挤挤,总能凑出来。
这时,一旁的罗大纲忿然地催促道:“那姓桂的清妖,你要签就赶紧签,不签就给老子滚,咱们战场上见!”
左宗棠连忙打圆场,劝道:“信王别急!”说完,又一脸为难地转头对桂良道:“桂中堂,要不你还是快点吧?信王发火了,要是他等得不耐烦,直接走了,那我们便没办法谈了!”
桂良也不想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划江而治的事情泡汤,于是,硬着头皮,在上面写下桂良的名字,并按好手印,接着又掏出恭亲王的大印给盖上。
等他将一式三份都签好,左宗棠这才笑眯眯地又将两页宣纸一起递给巴扬阿,巴扬阿二话不说,直接按上手印,
最后轮到穆荫,他定睛一看,登时脸色发绿,继而发紫,他大叫起来。
“什么?你们这帮狗贼,竟然如此下作,划江而治,怎么划的不是长江?”穆荫的尖叫,引得桂良大吃一惊,他想过来一看,傻眼了!
怎么会这样!?自己怎么会这么糊涂啊!早知道粤贼有问题,但没想到,竟然会耍这种小儿科般的手段!偏偏自己平时多名谨慎精明的人,竟然被引得分了心,没有注意这么浅显的问题,连第一页都没看,便被匆匆一催,就签好了协定!
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落入了粤贼的陷阱了呢,这下,有嘴都说不清楚,不是屎也沾上臭了。桂良越想越气,心中一急,就猛地扑了上去,将那叠宣战夺了过来,呲呲两下便都撕了个粉碎。
左宗棠却嘿嘿冷笑一声,然后才不慌不忙地假装脸色一变,大吼道:“干什么?桂良,你怎么能作出这种事情来,撕毁划江而治的协定,为了你们满清贵族的一己私利,想将百姓继续推往水深火热的战火之中!”
罗大纲更是好像气得浑身发抖,喝道:“卫兵何在,给本王将此戏弄我圣国的清妖都抓起来!真是气死本王了!”
穆荫一听,连忙叫道:“信王息怒!这停战协定,光我们几人,看了并无作用,我们恭王爷还未过目,待我们回去禀告王爷,由他定夺,如何?”
罗大纲却冷哼一声:“你们既然不能拿主意,却还来要求谈判干什么,戏弄老子么?来人呐,将这些清妖都给老子掌嘴,不给点教训,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顿时,早就准备好的一队讨虏军将士从角落冲了出来,一下将桂良、穆荫和巴扬阿三人按到在地,那六名侍卫想上前阻拦,但其武器早就被搜查掉,又怎么抵挡得住二十余名讨虏军将士的拳打脚踢?一下便同那两名兵部的主事,一起被死死扣押起来。
于是乎,十一人被拉出门外,劈里啪啦地别扇得两颊先是发红,再发绿,最后发黑为之。
被松开的穆荫,倒有几分满旗人的血性,挣脱讨虏军兵士的手便猛扑过来,想要跟罗大纲拼命,却被罗大纲一脚踢翻。可怜的兵部尚书,其原本只是个文人,被踹得胸口如遭雷击,口吐鲜血,犹如一条死狗般爬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了。
倒是桂良很是聪明,被扇耳光也不吭声,知道此番被羞辱是难免的了,除非自己不想活了――然而这桂良跟其他古稀老人一样,越是年纪大了,越发地贪生怕死,何况桂良这等满旗贵族,儿孙满堂地,自然不肯就此一了百了。于是,原本嚣张的桂良反而冷静下来,他这一冷静,才发现自始自终便陷入贼兵们的圈套中。
果然,待清军这边被教训完了,左宗棠从身后摸出一叠宣纸,道:“桂大人,幸好你撕掉的只是留给你们的那份,左某这边还有两份,就不给你们看了,免得再次撕掉。”
桂良不由愕然,知道自己落入了对方陷阱,只能硬着头皮道:“穆荫大人说的也是实情。我们的确不能做主,甚至连恭王爷……,还请左先生让我们回去禀报恭王爷。此事关系过于重大……”
左宗棠本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这个条件满清要是能答应,那就怪了!但要的就是让他们来拒绝。他扭头转向罗大纲:恶人还得你来做完。
罗大纲会意,一瞪眼,喝道:“都放你们回去了,对这签好的协议又不认账,我们找谁去?就你这老头,还是身居高位的大学士对吧,那就你留下,还有你这叫巴扬阿的将领,肯定杀了我们不少讨虏军将士,也留下交代交代吧。其余的人可以放回去,给你们主子禀报今日谈判的结果。”
说完,罗大纲示意讨虏军将士将除了桂良和巴扬阿两人外的其他九人押出去,待他们走到门口,又将桂良撕碎的那份协定交给其中的一名兵部主事,告诫道:“好好奉劝你们的主子们,尽快按今日的协议去做。否则,到时候划江而治的,只怕就不是这条江河了,还要往北。甚至,连划江而治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