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有在害怕。”
陈泽瑞确实慌了。薛晨独自晕倒在公司,如果他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来,许多人都有能力把他害死。
这对于他恐怕是最少见的情绪。
“你做的很好,”宋乔雨终于在冥思苦想中找到了话头,“薛晨现在很安全。”
陈泽瑞苦笑。
“我明白。但我想不通,为什么会这么顺利。”
“我哥的公司,六点下班。偶尔会有人加班,但基本上九点前会要求不能留人,关灯锁门。他很信任下属,吃饭在饭堂,喝水喝咖啡都是自己去弄。当然,献殷勤主动帮忙的员工也不是没有,但他很少接受,因为怕别人纷纷模仿,影响风气——他很在意这些细节,不想平白受人恩惠。。”
陈泽瑞努力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开始描述,“只有一种可能,有人趁着没别人在的时候,趁机在他的水杯里下了药。公司里人来人往,七点前人都不少,外人难进来,所以应该是内部员工。但那个人理应……理应有充足的时间……”
“你想过,如果你没有来找你哥,会发生什么?”宋乔雨突然问道,“你是觉得这件事不寻常?”
“我发觉事情发生和到公司之间也有一段时间。”陈泽瑞摇摇头,“那个时候我哥就没接我电话,如果那以后没人想过动手,可能是我的电话让那个下药的人警惕了。”
“但你怀疑还有其他的阴谋?”
这个大明星还挺聪明。
“如果是我自己我可能觉得好玩,但出事的是我哥。”陈泽瑞像心头堵着什么,难以释怀,“我回忆过很多遍,他确实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我只能想象他出事是因为我——虽然这种情况我也不能接受。”
他又咬咬牙。
“我从来没想过,他会遇到这种危险。我哥一直都太游刃有余了,以至于照顾他对于我来说都很新鲜。如果让我抓到他,我会先问他为什么……但在这之前,得找到究竟是谁……”
宋乔雨的动作却顿住了,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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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让我来猜猜,你干了什么?”
任一歪了歪头,“也成。”
没多说废话,梁安倒是看他顺眼了许多。
“我们的人出去了,陈泽瑞也按着你给他设计的路走,下一步是什么?”
“不是要给我讲故事吗,怎么还问我?”任一又开始气人,无辜的像在隐隐谴责着梁警官的服务态度不好。
梁安倒也没中招。
“第一起案子,是李烈钧的死。他是一个完全封闭自我的人,但这是因为他心里藏有一个秘密。那个秘密来自他高中他遇到的一个有暧-昧感情女孩——一个在高考后‘意外身亡’的女孩。
她的死并不是意外,具体情况或许不得而知——但和李烈钧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他的感情是愧疚还是恐惧,或者兼而有之,不得而知。
但比起这一开始就存在的理由,他的异样还有另一个重要因素,并不是陷入回忆中无法忘怀,而是有人从中作——有一个人一直有意无意的在他的生命中强调着当初发生过的事。”
“一切或许确实是从他开始,但不是在最近,而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铺垫了。他的草木皆兵,他的懦弱和挣扎,以及他临死矛盾的挣扎,早在那个女孩死去以后,就开始慢慢的埋下了伏笔。”
会让一个人陷入挣扎的,或许并不是纯然又浅薄的“所谓爱情”。
不久以前的李烈钧愣怔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那本书,随意的躺在窗台上,封面干净的如同刚刚买下的时候。
风拂过书封,就像那年的风拂过女孩的发丝。
那是他送出去的书。
悸动的少年暧-昧,往往带着些不知所措。
比如像李烈钧这种品学兼优,很少和异性交流的少年,只是觉得要送些什么,也不知道女孩会喜欢什么。
只能随意挑了自己母亲喜欢送给自己的东西——他甚至对那个女孩没有过多的了解,他们之间暧-昧的关系是女孩嘱咐要守口如瓶的秘密,那个人对他而言,却也是一个谜。
他只是在偶尔读的时候,感觉气质和他眼中的女孩很是相似……
或许谜团更应该被远离,而不是靠近;或许爱情对于少年而言来的太早;或许他们之间异常的关系并不只是那么简单的少年慕艾和少女矜持……
美好仅仅是最开始,而后来发生的事情越来越脱离了掌控。
黑夜,喷泉,倒下的女孩,男孩仓皇逃走的背影。那样的场景一次又一次的被“提起”,究竟是谁?
或许存在过的爱意,化身为了恐惧。
他恐惧的是女孩的亡魂——因为某些原因,某个人,被反复提及。
他是活在现在,记忆却永远停留在过去的人。
“或许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已经葬在了李烈钧的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但结果已经在我们面前——那就可以开始第二件事了。”
“马俊是一个简单的人。他和家人一样优秀,但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因为疾病,他做了一些无法被接受的事——但他最尊敬的父亲选择了包庇他。
因此,他在正义感和亲情之间选择了后者——那是他拼死都要守护的东西,即使是杀人。”
“你觉得马俊真的杀过人?”任一终于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你要说觉得,那我说是。”梁安答道,“然后,杀死一个人,就有第二个人。只需要合适的误导……甚至一些过于激烈的言辞。”
任一摊了摊手。
“这是可以说最‘卑劣’的方法了。”梁安感慨,“一边孤注一掷,认为自己要杀死一个胁迫自己和亲人的人;一边认为自己要被一个‘鬼’复仇而残忍杀害,却在发生时因为面对的不是想象的敌人而失去斗志。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上,却分别得到了自己预想中的结局。”
“喏,我觉得这个方法还挺聪明的。”任一用手撑着脸颊,老老实实的像真是一个评论的旁观者。
“至于破坏证据,搅乱浑水……”梁安竟然也笑了,“你的奇思妙想还挺有意思。”
任一不置可否。
“然后,到了马俊的自杀。我猜你应该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发觉异常——你应该也知道,他也是一个聪明人。但你明白一点,他自杀的结局是注定的。
他不会允许任何可能导致事情败露的人留在世界上,包括别人,同时也包括自己。但对于一个隐瞒真相的人来说,第一个念头不会把自己和死亡牵扯到一块。而这件事还有另一个诱因,就是那自以为是的谋杀,童雅畅的故技重施。”
“故技重施?”任一作出一副讶异的神情。
“童雅畅。他曾经在妻子重病时,为了同时保全自己好丈夫的形象和儿子出国读书的面子,选择用偷换安眠药的方法,利用不同药物剂量差别把她害死。
剂量差别以外,他还计算在胶囊里加入了另外的药物,确保能够完全得手。他极其在意自己的面子。正因如此,其实这个案子里有很奇怪的一点,为什么马俊知道能够致死的药物剂量?因为有人给了他参考,而这个参考的目的是谋杀。
他知道这是个阴谋,但在事情发展的进程下,他本身想去死。所以他自然而然的,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自己的死法,把自己的动机都安排了个清楚,处理了两起谋杀案的证据——一起伪造成情杀后悔的假象,另一起丢掉了原来的药盒,买了另外的非处方药。”
“但这里有矛盾哦,”任一眨了眨眼,好像真的只是在认真分析梁安述说的故事,“童雅畅是怎么告诉的马俊致死的药物剂量。他不想被人发现,那么在他的计划里又要怎么掩人耳目?”
“我的猜测是:因为他给的药物,也是故技重施。胶囊里的药量和之前一样有问题。但处方上并没有区别。但马俊还是察觉到了。如果他没有发现,这会是一种‘延时死亡’。
因为有问题的胶囊并不在第一个一般可以拿到的位置。患有精神病的马俊,大概在他眼里和因为重病垂危,精神不振的亡妻一样,甚至更属于愚蠢好骗的类型。但马俊,他在正常的时候怀有比大多数正常人更敏感更优秀的能力。”
“我发现你很在意这起案子。”任一哂笑。
“童雅畅的案子就只能归咎于‘面子’二字了。”梁安自顾自的继续,“就像你不知道为什么相当在意,孟珊珊这个人?”
任一莫名看了他一眼。
“你选择的所有角色里,几乎所有人都和孟珊珊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甚至包括你在人手下长期‘打工’面对的陈泽瑞,薛晨兄弟俩。这并不是一个绝妙的巧合。
当然,除了童姓父子和马俊,具体先和哪个人产生的交集我不知道,但大体就是这三个人链接起了你的思路。”
“那你猜猜我认不认识她?”任一还歪着脑袋,似乎想要仰望天花板。
“你所有的一切都基于‘信息’。”梁安淡淡说道,“我似乎还在这上差了半步,但我或许能知道一些你觉得我不知道的。”
“请讲?”任一好奇,于是坐端正了。
“因为这是你编写的‘故事’,你要写出的,‘更好的故事’。”
任一的表情有些奇异。
“这或许不是你行为的开始,但却是这条链被串联起来的原因。”梁安看着他的眼睛,“你被激怒了。你霸道的破坏了他最后的计划,让他想要把你卷入局中的作为变成自杀的闹剧,然后给‘天国’——或许更唯物主义的说法是,给已经死去的他展示你写下的故事,真实存在的故事。”
就像一个顽劣的熊孩子,因为不满而破坏了其他孩子的玩具。而这个孩子的所为显然有另一层缘由——或许他恰巧成了被设计的诡计的一个部分,而被设计的人刚好又对别人设计自己的行为分外厌恶。
即使这个熊孩子一生都在戏谑的设计着他人。
“这样吗?那这个可怜虫是谁呢?”任一抬了抬眼。
梁安说的坦然:“这个人的名字是陈文锡,他的自我了结成了一个笑话。”
“这种说法听来也很有趣。”任一眯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