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齐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后,才顾左右而言他:
“你别看我在老千会里权威日重,几乎是我一言堂,但老千会架子摆的太大,内里暗潮汹涌,多的是人盯着我这个位置,等着我犯错。所以,曾经的布置,已让‘齐亚武是老千会魁首’成了定局,并且随着我顶着他名头做的事越来越多,我愈发骑虎难下。
“我原想培养你爸的‘子女’,时机恰当的时候学着前任首领一样隐于幕后,传位给其中一人,同时利用暗中积蓄的力量将他化作傀儡,几年后再逼他暴毙,并传位给我儿子,以此扫除隐患,但……”
他仍坚持着自己的叙述节奏,并故意断句,意图转移齐翌的注意力。
然而,齐翌这次不为所动,继续问:“所以你到底是谁?和我爸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让你帮忙应付老千会的前首领?”
乌鸦齐再次沉默。
齐翌也不着急,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的后脑勺。
又过了几分钟时间,他终于长叹口气,手撑着床缓缓坐起身,脸也扭了过来,看向齐翌,一字一顿道:“我就是他曾经潜伏进来的混混团伙的纠集者、组织人,也是我带着三个人把他打成了重伤。”
齐翌挑眉:“噢?”
“后来我遭仇家报复,晚上睡觉时被人放了把火,他正好路过看到,不计前嫌把我和我女儿救了出来,算是把我折服了,从那天起,我就心甘情愿的跟着他混,甘为他门下走狗,但他却只欣慰我能改过自新,把我当兄弟。”
听到这儿,姜晓渝忍不住了,咬牙骂道:“呸!齐亚武把你父女从火海里救出来,你就报答他一场大火把他活活烧死?”
乌鸦齐怅然着说:“我没得选……也罢,不狡辩了,这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地道,也是我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正因如此,我才会对齐翌你诸多关照,不到逼不得已,不想对你下杀手,以免让他家绝了后。甚至,还会替你出气。”
齐翌冷笑:“我是不是该对你说声谢谢?”
乌鸦齐叹息道:“终究是我对不起你们父子,所以这些年,也尽可能不打搅你,哪怕明知道藏有密码的钛钉就在你身上。直到最近,我发现叛逃出去的伙夫竟盯上了你,虎视眈眈,我才不得不设法把东西拿回来。
“原因我早就和你说过,这笔遗产我可以不要,但我决不允许被别人得到,以获得威胁我的能力。更别说,伙夫背后还站着白头鹰,别看他覆灭前的势力远不如我,但要不是你们出手,我也很难真正拿捏他,如果让他得到钛钉,更有可能反过来把我给干掉。”
齐翌嗤了一声:“伙夫背后站着白头鹰,那你背后呢?又站着哪个?”
乌鸦齐:“也是白头鹰,不过之前也有在悄悄和毛熊联络,可惜这两年他们自顾不暇了。”
齐翌沉默。
多头下注,甚至同时扶持对立的双方,让他们打生打死好从中获利,确实是漂亮国惯用的手法,这一套在国际上早已臭名昭着。
乌鸦齐继续说:“老千会,本就是白头鹰下的一步闲棋,目的就是为了掌控东南亚的地下势力,并借机展开各种不能暴露明面,有违伦理道德的各种实验,后来伙夫出卖尊严得到他们赏识,便借此脱离出来,并也获得了技术上的支持,也正因此我们掌握了许多未曾曝光的技术。”
齐翌:“早有预料。”
“冒牌货的整容塑脸技术也源自于此,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把这项技术用在特工身上,做到以假乱真,取而代之,最终目的不言而喻。
“只是仍有大量技术上的难关无法攻克,目前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只有先选中一个十岁以内的孩子作为目标,然后广撒网地挑选出大量五官接近、面容相仿的孩子,通过控制饮食、服用药物、面部按摩和外科整形等一系列的方法,让他们的面容慢慢接近目标。
“而且你想岔了一点,我们并不需要预测你未来的长相,虽然曾经也这么想过,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试错成本还是太大,我们最终采用的办法是实时监测,不断地选择一个月前的你作为模板样本,往那个方向去塑造面容,久而久之,自然也会越来越贴近你。
“但这技术也有一个大问题,今时不同往日,虽然阶级也渐渐地愈发固化,但我们仍然难以精确预测某个孩子将来能有多大的成就,也无法预测谁的孩子将来就一定能继承衣钵,或者能在哪方面大放异彩,偏偏塑形又必须从孩提时代就开始,且成本极高,所以这项技术到现在都还没真正投入使用。”
齐翌心情有些沉重。
这技术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换脸而已,但可以预见,一旦他们取得突破,能在短时间内给人换一张脸,对整个世界而言都是个巨大的灾难,他们可以轻易将对头的重要人物替换成自己人,行改弦更张之事。
届时最直观且最熟悉的面容将不再可信,高层领导们彼此间也将爆发信任危机。想要避免这一局面,或许只有加大指纹和虹膜识别在授权和识别方面的应用了,毕竟相比面容,不起眼的指纹和虹膜反而更加难以仿造,属于天然的防伪码。
按下心里的波涛,齐翌很快恢复平静,继续问:“为什么选我?”
“没那么多为什么,反正都要做这项实验,干脆就选齐亚武的儿子,就这么简单。非要说目的的话,倒也确实有个附带的——万一有一点我真的撑不住了,也可以选择把位子继承给你,然后用我儿子替换掉。”
“这就是你不惜对自己儿子动刀,把他们也做成冒牌货的原因?”齐翌抬起双手抱着自己的臂膀:“听起来,我的身份老千会里的人都知道?”
“至少高层管理知道,冒牌货他们几个也都清楚。他们当中还有不少人颇感不忿,对你很是嫉妒,觉得自己是你的替代品,但既然我顶着齐亚武的身份,你是我的‘儿子’,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
“嫉妒?”齐翌轻哼一声:“这也是JqK三兄弟背叛的根源?”
“或许吧。”乌鸦齐说:“虽然,我至今也没想通他们为什么会背叛我,倒向曼温妙?他们有什么依仗跟我对着干?头顶上的人究竟是谁?白头鹰新扶持起来的地下巨头?还是白头鹰亲自下场?”biqμgètν.net
齐翌略略有些诧异。
乌鸦齐居然也不知道曼温妙头顶上的人是谁?
他试探着说:“据我们调查,曼温妙头上确实还有个人,他们喊她‘阿嫲’,疑似是个女的。”
“阿嫲……”乌鸦齐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字,看上去似乎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称呼。
齐翌盯着他看了半晌,确定他也不知情,便又换了问题:“最后一个问题,我妈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
“不知道?”
乌鸦齐摇头说:“嫂子的下落我也很在意,也派人找过,但至今都没找到,我怀疑是曼温妙头上的人把她弄走了。”
这时,老池小心翼翼地问:“那个,老齐,我说个想法你别生气啊,既然你爸这么特殊,有没有可能,你妈其实也不简单?她会不会就是那个阿嫲?”
齐翌回头看了他一眼。
老池怂地缩成一团:“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就是……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齐翌轻轻摇头:“别说你,我自己也琢磨过这种可能,毕竟她离奇失踪,着实太过诡异,几个月下来我什么方向都想过。”
“那……”
“但既然你也这么想,那就可以排除了。”
老池:……
好吧,齐翌拿他来做排除法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早已习惯……个屁啊!还是好气!
正在这时,老池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抹黑影,脑子尚未反应,身子便骤然绷紧,猛的站了起来喝道:“什么人!”
砰!砰砰砰!
话音刚落,窗外忽地枪声大作,吓得他忙一手一个按住齐翌和姜晓渝扑倒,另外俩民警倒也激灵,慌忙滚倒在地,找掩体躲避。
紧跟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尖利声响起,齐翌只见窗户处火光四射,空气中散发出奇怪的味道。
这味道难以形容,但齐翌很熟悉,正是切割钢筋的味道。
“劫囚?这种时候?”齐翌悚然一惊,忙推了老池一把,拔出枪:“有人要劫囚!还击!”
不消他多说什么,老池顿时拔出枪露出枪口,对着窗户方向砰砰射击,但紧跟着,更加密集地枪声响起,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进病房里,逼的老池等人再次缩成一团。
“冲锋枪,不止一杆!”老池小声说道:“火力太凶了,我们顶不住!”
齐翌目眦欲裂,但面对敌方火力压制,根本无法冒头,只能缩在掩体之后,听着切割声停下,紧跟着,枪声也很快停止,齐翌起身,果见病床上空空如也,乌鸦齐已经被人带走。
他第一时间扑到窗边朝下看去,就见几抹黑影正快速下落,他二话不说,拔出枪就往下射击,同时吼道:“我们的人呢!都上哪去了!”
与此同时,他看见下边有俩人抬起枪,他忙缩回身子,紧跟着就在此听到突突声大作,有子弹打在窗框上,溅起一团团火光。
齐翌骂声脏话,转身冲出病房,老池和姜晓渝赶紧跟上。
医院电梯设计时就考虑到了病人伤情,所以速度极慢,齐翌压根不做考虑,直接跑楼梯。跑没两步,他便又听到枪声响起,略略分辨一二,手枪、冲锋枪和突击步枪都有,想来是留守医院的特警与敌人交上了火。
他略略松了口气,交火就意味着至少咬住了他们,仍有希望拦截。
但话说回来,这帮人时机把握的未免太好了,上级刚派出大量人手分散前往老千会各据点抓人,正是武警医院防备相对薄弱的时候,便找上了门。
又或者,这其实也在对方的计划之中?劫囚这块,乌鸦齐也做了两手准备,还暗中派了人蹲在附近伺机行动?
好在齐翌也防着他这一手,明面上看医院大部分警力都被调走,但实则还隐藏着不小的力量……
他们冲到楼下时,特警们正在与一伙人遥遥对峙,齐翌扫一眼,看到了被护在中间的乌鸦齐。
乌鸦齐也很快看到齐翌,忍不住叹道:“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有希望逃出生天。我没想到,你真的有魄力在医院里布置陷阱。”
齐翌举枪对准他胸口:“我说过,我们发动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任你诡计多端,今天也插翅难逃。投降吧。”
“投降?呵,我已经投降过一次,不会再投第二次。”乌鸦齐摇摇头,一伸手,边上人就递给他一块遥控器:“你有你的计划,我也有我的应对。IcU病房里,我让人埋了三颗液氧炸弹,只要我按下遥控,轰地一声,整个病房几十个重症病人,全都要葬身火海。
“呵呵,齐翌,其他病人你或许可以转移,但IcU,可不是想动就动的,其中不少病人离了呼吸机,不出一时三刻就要死。
“你想知道的秘密我都告诉你了,对你而言,我的价值已经不大。既然如此,做笔交易吧,你放我走,我以后也不再为难你,怎么样?”
“痴心妄想。”齐翌不为所动,枪口仍遥遥指着乌鸦齐的胸膛:“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放下遥控,乖乖投降。”
“痴心妄想的是你。”乌鸦齐摇头说:“投降了我还有活路吗?既然如此,我不如拼一把,就算不成,也能拉几个垫背,让你们也不好受。”
说罢,他语气陡然转冷,厉声喝道:“都把枪放下!我只求生路,不想多造杀戮,别逼我玉石俱焚!”
齐翌双眼微眯,背在身后的手连连打了几个手势。
躲在他身后的老池张张嘴,有些犹豫。
“我数到三,把枪放下!一……!二……!”
老池凛然,咬牙捏着耳麦,低声但坚定地喝道:“狙击手,击毙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