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闻金钏儿快不行了,整个人也是一个趔趄,虽然院子里这么多个女人,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金钏儿,但怎么说也曾服侍了自己一场,还给自己生了两个儿子,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宝玉疾步走到金钏儿的床边,握着她的手哽咽道:“金钏儿,你别死啊,还有蒙哥儿,还有……小三呢。”
新生儿还没来得及取名,安排行,算是他院里的三少爷。
金钏儿面如金纸,基本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得气了。
此时她心中只有恨,自己刚刚生了两个儿子,才要过上好日子,怎么就要死了呢?
她想不明白,她想不通,她一步步凭借自己的努力往上走,怎么好日子就在眼前,她却没命去享了呢?
金钏儿至死也没再说出一句话来,她有太多的不甘了。
宝玉第三子的生日,成为了他娘亲的忌日。
宝玉悲痛欲绝,对这个孩子看都不愿看一眼,只是捧着金钏儿生前常用的梳妆盒发呆。
曾几何时,她总是问自己要不要吃她嘴上的胭脂,可现在,斯人已逝。
金钏儿的死,虽然让宝琴吃了一惊,但终究还是喜悦大于震惊的。
之前只有她一个人在宝玉身边时,金钏儿偷瞒着生了孩子一直是她心头大恨。
现如今,这个女人居然因为生子死了。
她可真是成也生子,败也生子啊。
宝琴想着想着,不由地露出一个笑容。
不过要高兴也只能偷偷高兴,她知道,宝玉这会可还难过着呢,自己就是装也得装出个样子。
宝琴挺着她的棉花包肚子慢悠悠的来到宝玉房里,用沾过葱叶汁子的帕子蹭了一下眼角,眼泪立刻就出来了。
她走到宝玉身旁,呜呜咽咽地说道:“二哥哥,我知道你难过,你放心,我定会把蒙哥儿和小三当自己亲子对待的。”
宝玉也哭道:“我之前待她过于冷淡,我真是懊悔,为什么不对她再好一点呢?”
宝琴心中冷笑,一个爬了主子爷床的丫鬟,都当了姨娘了,这还不够好吗?你还想要对她怎么好才够?
但是她面上不显,依旧哽咽地说道:“金钏儿走得突然,也没有什么准备,我这次有孕做的几件衣裳还有没上身的。
她身量比我高点胖点,但是怀孕做的衣裳本身就肥大些,想必刚好合适,就拿给金钏儿发殓吧。”
宝玉抬头看向宝琴,心中满满地感动,“好琴儿,真难为你如此贤惠,将你的衣裳给了金钏儿,你真得不忌讳?”
金钏儿是因为生产大出血而亡的,宝琴肚子里又没有孩子,她可有什么好忌讳的呢,此时送宝玉个大人情,将来也更能记得她的好。
宝琴摇摇头,“二哥哥说什么傻话呢,金钏儿是你的姨娘,也是我的姐妹。
将我的衣裳给自己姐妹穿穿有什么好忌讳的?
一会我就收拾出来,让小螺儿送过来。”
宝玉想要抱住宝琴,还好她还记得自己肚子上是个棉花包,连忙伸手把宝玉挡住,“二哥哥,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小心些。”
宝玉讪讪地笑了笑,收回了双手,想伸手摸摸宝琴的肚子,也让宝琴把他的手握住了。
“对了,二哥哥,我正好有一事相求。
这次金钏儿的死确实也吓到我了,我再有一个多月也要临盆了,我想回娘家生。”
宝玉抬头看她,“为何要回娘家生?
琴儿莫怕,到时候我定会请京中最好的稳婆来家里给你接生,绝对不会再发生金钏儿这样的惨剧了。”
宝琴露出一个微笑,“二哥哥,我信你。
但我听王嬷嬷说过,女人生孩子是最脆弱的时候,最想念的就是自己的娘。
我娘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我还有哥哥和嫂子啊。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在他们身边生产,我觉得更安心。”
宝玉想了想,琴儿一向乖巧懂事,想回家生孩子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情,只要孩子平安生下来,在哪里生不是生呢。
再说了,如果有薛蝌和邢岫烟替自己操这份心,他也是求之不得的。
宝玉摸摸宝琴的脸道:“别人怀孕都胖了,怎么你看着还消瘦了一些呢?
可见确实是我没照顾好你。
也罢,就依你,你收拾收拾,过两日我亲自把你送回薛家。”
宝琴心中大喜,没想到宝玉这么痛快就能答应,倒觉得金钏儿死得真是时候。
果真过了两天,宝玉亲自将宝琴送到了薛蝌府上,托他好生照料,待宝琴平安生下孩子后再接她回家。
薛蝌自是知道宝琴为何要回府,虽然此事不合礼法,但是事已至此,也只得硬着头皮把人安顿下来。
邢岫烟此时也是待产之人了,小姑子来府上生产一事,她刚好可以以此为由不去接手。
薛蝌再疼爱妹妹,也知道还是自家娘子和孩子更为重要,所以也要宝琴不要去打扰岫烟,她的事情自己来想办法。
宝琴听到哥哥这么说,心中不由有几分怨气。
她对王嬷嬷抱怨道:“都有道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这个哥哥可好,‘娶了媳妇忘了妹妹’,一直叮嘱我不要扰了嫂子的清幽,好像我是个什么大麻烦似的。”
她说完,一把扯下自己腰间绑着的棉花包,狠狠地扔到床上,“终于不用戴这个劳什子了,我真是看见这个就觉得生气!
凭什么她们一个两个贱丫鬟出身的都能生,我明明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却要绑这么个东西假装怀孕?!”
她说完尤不解气,使劲在棉花包上捶了几拳才罢休。
王嬷嬷忙劝道:“姑娘,你莫要和自己置气啊,仔细手疼!”
边说边把那个棉花包拾起来,好言相劝,“姑娘虽然回到了自己家,但是还是要把这个东西继续绑着。
俗话说,万事求小心,姑娘都绑了这么久了,也不差再坚持这一个月的。
这里虽说是薛府,但毕竟还有大奶奶的人呢。
你可要知道,大奶奶的姑姑是荣国府的大太太,万一有个不小心,很可能就传到那边儿去了。
到时候,咱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所以啊,好姑娘,嬷嬷知道你不容易,再坚持坚持吧。”
王嬷嬷哄着劝着,总算让宝琴把棉花包又绑上了。
宝琴狠狠地在自己肚子上捶了一下,心中暗道,等我在怡红院站稳了脚,将来定好好生几个孩子,再不用这假的来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