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登登和姜森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等着上菜。
此时已过了饭点,餐厅里人并不多。抬头望望远处,虽然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分,但沙滩上的人流量却不比上午少,对大海的涛涛爱意驱散了对酷暑的避之不及。
程登登面色平静地望着沙滩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森观察着她,觉得问题大概率出在临出门时的那个话题。
两人沉默地吃完了一顿中饭。
“下午想做什么?环岛自驾要不要去?”他率先打破沉默。
这个主意很不错,既能避免盛夏酷暑,又能遍览海岛风情。
而她只是点了点头,全然不似上午的欢欣雀跃。
察觉到他探究小心翼翼的目光,她熟络地盘上他的胳膊。
“那我们快走吧!”
言语很轻快,笑容很灿烂。
两人沿着环岛公路随心所欲地前行,蓝天白云下,大海闪耀着粼粼的金光。大同小异的蔚蓝色在程登登眼里却是说不出的稀罕美景。
日头偏西时,他们行至一处港湾。金灿灿的夕阳将整个海湾镀上一层温柔滤镜。
是橘子色的海洋。
大大小小的渔船停泊在风平浪静的港口,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咸腥味,姜森皱了皱鼻子,但程登登却毫不在乎。
“他们在干嘛?”她指着远处那些人问姜森。
姜森偏头看了一眼,“赶海。”
一边停车一边说:“退潮了,礁石底下会有些小螃蟹小鱼。你要不要去?”
“要!”她的眼眸又恢复了上午的光彩。
可算是又活过来了。姜森心想。
他带着她一步步朝着海滩走去,她的笑容越来越轻快,鱼腥味也越来越浓厚。
而他,却好像失去了嗅觉,只看得到她满脸的笑容。
太阳渐渐隐入海平面,五彩云霞铺满西天。
暮色四合时,她的小桶里满是螃蟹和小鱼。
“带回去吗?”他问。
“不了。”
她摇摇头,拍了照,将半天的劳动成果悉数倒入大海。
她注视着那些海洋生物随着水流坠入海水,沉默不语,像一场悄无声息的告别。
姜森有些摸不准她的情绪。
她太过善变,明明前一秒还笑靥如花,此刻却满脸怅惘。
“晚饭去哪吃?”
她又换了一副满怀期待的样子问他。
而他,将每一个她悉数接收。
“跟我走吧。”他牵起她的手。
此刻又开始涨潮了。
她刚刚为了放生已行至礁石的最远端,此刻,来时路大半被水淹没。
她小心翼翼地踩在高地上,跟着他前行。
他的手心温热,背影高大,步伐坚定,她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平静了不少。
-
深沉浓郁的海面上,几艘似星光般的船只停泊在远方。
在黑夜里,海浪的声音比海浪本身更夺人心魂。
程登登坐在岸边,不知不觉陷进了这声音里。
已经夜里十二点了,海边仍有不少年轻人,他们成双成对,互相拍照。
程登登是唯一落单的。
姜森从床上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他遍寻房间,依然找不到程登登。
慌了一瞬后,他迅速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
床头柜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她没有带手机。
姜森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心里愈发慌张。
他穿好鞋子,带着两部手机朝门外走去。
问过前台,他一路沿着海边走去。
远远地,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他小跑着冲了过去。
“程登登!”
“程登登!”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程登登从海浪声里抽离。
她回头,在看见姜森的那一刹那露出了一个笑容。
看着他那张满是愠色的脸,程登登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劈头盖脸的质问声堵回喉咙。
“你怎么不打招呼就出来?手机也不带?大半夜的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她从来不知道他也会这么大声音地质问一个人,也从来不知道他发起火来是这样。
就连上一次她说要分手,他也不曾如此生气,只是平静地离开,又巴巴地找回来哄着她、向她道歉。
似乎习惯了他在自己面前的温柔与纵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声让她措手不及,也有些害怕。
“我只是睡醒了,随便走走。”
她的声音很轻,嗫嚅着开口,有些许讨好的意味。
其实她只说了一小部分事实。
他们吃过晚饭就早早回酒店洗澡睡觉了,因为约好了第二天一早看日出。但程登登却在入睡后被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吓醒了,梦里那些细节她已经忘记了,但那种遍体生寒的恐惧却笼罩着她。
她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姜森,安静的夜里远处澎湃的海浪声格外清晰。
像是某种召唤,她情不自禁就走到了海边,一坐就到了现在。
此时,海边的人已不多。姜森的吼声合着海浪声让不少人侧目,转瞬后又各自专注于自身。
姜森望着程登登的微微泛红的眼眸,有些后知后觉的愧疚。
“对不起。我醒来没看到你,很担心。”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冰凉的皮肤触感让他心中刚浇灭的火再一次冒出来。
鬼知道她坐在这地方吹了多久的风。
手臂不自觉地将她搂得更紧。
“没事。”她能理解他的担心。
两人在岸边坐下,程登登靠在他怀中,望着漆黑的海面缓缓开口:“姜森,我刚刚一直坐在这里听海浪声。听说海浪的声音和胎儿在子宫里的听到的羊水声是一样的,所以海浪声会让婴儿觉得很有安全感。”
“我不是婴儿了,但海浪声也让我觉得很安心,安心到可以平静地去思考一些被我逃避的问题。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声音,让我想了很多。”
“你白天说,我穿裙子应该很好看。其实我以前确实很喜欢穿裙子的,因为我夏天很怕热的。你应该看到了,我的衣柜里有很多裙子,我没数过,大概二三十条吧,我以前夏天基本天天都是穿裙子的。但我今年却不敢了。”
她停顿了片刻,姜森没有插话,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我有时候挺庆幸我那天穿的是一条裤子的。”
他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天。
“这阵子天很热,我也试过穿裙子,但每一次套上裙子,都会格外没有安全感,于是又换回了裤子。我宁愿热一点,也不想感受那种惴惴不安。”
“我从不刻意去想这些事,或者说是逃避吧。就这样日复一日,眼看夏天快要结束了。但我在想,我这样算不算用别人的错误惩罚我自己。”
她抬起头看着他,询问他:“算吗?”
她的面色平静,无悲无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姜森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自己有答案对吗?”
她抿唇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