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门下侍中自以为领悟了皇帝的心意,整了整衣衫,走到座钟跟前,绕着看了一圈,看了眼周麦周穗,露出个冷笑。
看样子,他觉得自己可以报仇了。
“陛下,臣观此物,骄奢至极,却不知何用,实在是华而不实。如今我朝国库空虚,民生艰难,正是处处用钱的时候,穿云侯却以种种贵重珍宝,打造此无用之物,这与陛下一向提倡的节俭大相径庭,臣以为,穿云侯此举,有藐视天威之嫌疑。”
刘治听完,继续发懵:朕何时提倡节俭了?朕一向提倡的是广开源慢节流,以免动荡好吧?
还不等刘治说话,门下侍中又继续了:“陛下,臣说穿云侯藐视天威,不仅有此物为证,他的两个女儿也是证据。适才在御书房时,臣观此二女觐见陛下行礼不规范,不仅如此,后来更是敢妄动陛下龙体,做出不合礼法,不合宫规,不合律例之行为。二女虽年幼,既然入宫觐见,也应该有人教导,明理知矩。二女不合规矩的举动,恰恰说明他穿云侯周富贵蔑视皇权,轻视陛下,才不让儿女学习规矩!”
刘治一边听一边回忆,这两个小丫头有不合规矩的举动么?没有吧?她俩给朕揉胳膊,也是朕同意的,难道朕的意思还不如规矩大么?这也能牵扯到老周身上?
门下侍中见皇帝表情不变,觉得自己虽然说中了皇帝的心思,但皇帝念及和周富贵的交情,不好发作,不愿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声。他想着,反正你这皇帝也做不久了,索性本人今天就最后帮你一次,让你痛快痛快!
他今天被周麦周穗骂了两句,心情很是不好,刚才酒宴时多喝了几杯,此时觉得找到报仇的机会,激动起来,有些酒意上头。
借着酒劲,门下侍中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御案之前,就要拱手继续说话。
他双手刚刚动了动,还没碰到一起呢,就听身后有人吼:“大胆!你敢行刺?”他就纳闷,谁这么大胆子啊,敢行刺皇帝?难道是今晚的计划临时有什么变动?我怎么不知道啊?
正这么想呢,只觉得后腰一紧,身子一轻,好像飘起来了?还没飘过瘾呢,身子又猛的一沉,又落下去了。
门下侍中躺在地上直哼哼,眼看着就要翻白眼了。
周富贵假模假式的在门下侍中身上搜了一阵,什么凶器都没找到,便把人扶起来,假笑着说:“原来你不是行刺啊,吓我一跳。你说你,不行刺,你跑到陛下跟前做什么?”
皇帝看着被扶起来后,还在使劲吸气,可被摔的有点狠,张着大嘴怎么也吸不动的门下侍中,怎么看怎么想笑。
门下侍中,作为三宰之一,可是文官集团的首脑,被周富贵找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摔的眼看就要人没了,文官们怎么还能坐得住?
立刻便有一群文官跳出来:“周侯你这是何意?”
“侍中大人不过说你几句,你怎能下此重手报复?”
“难道你真被说中,有不臣之心?”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周富贵就是一顿输出。
周富贵转过头,看向群情激奋的众人,抠了下耳朵眼,满脸都是疑惑:“啊?你们说啥呢?我最近耳背,听不清啊。”
文官们顿时气结,面面相觑,有种一拳打到棉花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还要继续说下去。
刘治差点没笑出声来,急忙把头转到皇后的肩膀后面,借着咳嗽掩盖了一下。
周富贵继续装傻充愣:“你们咋不说话了?哦,你们是不是在问我,我刚做了啥?”
就在大家以为周富贵多少会反省一点点的时候,就看到周富贵左手又一次抓住门下侍中的腰带,右手往前一探,竟然把跟他隔着两丈多远的兵部黄侍郎也抓到手里。
眼看周富贵就要把两人往地上摔,众文官纷纷大喝:
“住手!”
“你敢!”
“快放下老大人!”
可他们也就喊的声音大,却没一个人敢上来阻拦一根手指头的,反而离得近的,都往后退了好几步。
笑话,你看那周富贵举着两个人,跟举着两根油条似的,谁敢往跟前凑啊。
周富贵这次听话听了一半:“你们让我放下老大人?行啊。”他把左手的门下侍中轻轻放下,右手的兵部侍郎还是举在头顶:“那我这次就用黄鼠狼表演吧。”
话音落下,周富贵手指一松,又往下勾了下手指,众人所见到的是他明明没有发力,右手还在那举着,可黄侍郎就好像陨石一样砸倒地上。
只听得一阵骨头碎裂声,黄侍郎全身的骨头也不知道断了多少,可神奇的是,他只骨头断了,内脏和肌肉却毫无损伤,一点血都没流出来不说,呼吸和惨叫也一点都没影响。
“啊!疼死我了,我怎的不能动?”
其他文官站的远远的喊:“黄大人你怎样了?”“快,快叫太医!”
这位黄侍郎,主管驿站这些传递信息军情的部门,在这次文官准备搞的行动中,负责居中串联,传递信息。
文官们今晚的行动,少了黄侍郎这个信息中枢,效率会慢上一半不止,偏偏此时他们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着头皮也要搞下去。
周富贵跟刘治行了个礼,醉醺醺的说:“陛下,您看臣这个节目表演的咋样?”他拍拍门下侍中:“咱们这位老大人这么大年纪,让臣摔了一下,啥事都没有。”又指了下兵部黄侍郎:“再看这位黄鼠狼,年轻轻的对吧,可他骨头都断了,就是骨科圣手都接不好,别处却一点伤都没有。陛下,这可是臣精心练出来的节目,您看还挺热闹吧?”
文官们又不干了,当着他们的面摔他们集团里的一位领袖,一位联络官,这是彻底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啊!这是完全不把他们之前的谴责当回事啊!
既然谴责无用,那就告状吧。
于是乎,文官们又一次嘈杂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要皇帝给个说法。
刘治不方便跟周富贵一样装耳背,而且朝廷重臣受伤严重,不给个说法也不是那么回事。
面子上的工作,装也要装一下。
刘治很辛苦才把脸板了起来:“周富贵!”
周富贵赶紧拱手:“臣在。”
刘治以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说:“你酒后无状,打伤两位朝廷重臣,你可知错?”
周富贵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臣错了。”一转身,对着二人拱手:“对不住啊二位,我错了,我跟你们道歉,对不起了。”
文官们还在等下文。
但是皇帝好像打算到此为止,只说让太医快来,没有再斥责周富贵。
周富贵呢,更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文官们又不干了,继续要求皇帝惩处周富贵。
周富贵这下也不干了,瞪着眼吼道:“我堂堂一个侯爷,都给他们道歉了,这还不行么?大家都是体面人,你们做事就不能体面点?非得把这除夕宫宴搅和黄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