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县令把扯开的领口收回去,把捋起来的袖口放下去,之前的烦躁不安和纠结情绪瞬间消失,把头埋在公案上的几张薄薄的案牍中,侧着身子跟师爷研究起案子来。
这俩人,要不是椅子挡着,恨不能背对大堂,对外面已经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事来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俩的动作给周卓都看乐了。
潇洒的一甩袖子,不理会身后那两个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原地转了一圈没抓到人的轿夫,周卓抬步跨进县衙,走入大堂之中。
忒呼楞暗中解决了两个轿夫,又抢上前一步,把碍事挡路的瘫子镖头一脚送到一边,只是不小心送的有点狠了,直接撞到墙边立着的几块虎头牌上,哗啦啦一阵响,瘫子镖头被虎头牌盖住。
欺负人,咱们二愣子也是专业的。
巧不巧的,一块牌子正好盖在镖头脸上,看着跟棺材盖一样。
周卓主仆二人的行为,给粉面红唇的白十九直接气的脸都红了。
他白十九,堂堂梅国公之子,虽说在家里排不上名号吧,在外面这个名头还是很好用的,只要不是关键部门的,寻常四五品的官员都不放在眼里,何曾被人如此无视过?
“大……”白家随从一声大胆才喊了一半,就听到自家主子开了尊口:
“好胆!”白十九快步走进县衙,晃的给他打伞的随从差点都没跟上,“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鼠辈,竟然连我梅国公府都不放在眼里!”说着话,他亲自伸着手迈着大步就要去抓周卓的肩膀。
此时,白十九和周卓中间,隔着那个横死的青年尸体和两个老人家,白十九也不绕开,抬腿就踢,想学着忒呼楞把这可怜的一家三口送到一边。
这对老夫妇木讷的慢慢转头,看他俩的表情,分明还沉浸在丧子的苦楚中,没弄清楚眼前局面,更不知道眼前那个伸直了胳膊,迈着大步,油头粉面的年轻人为什么对他俩抬起来一条腿。
白十九这条右腿抬起来,还没发力呢,便感觉到支撑全身的左腿后腿弯麻了一下,顿时站不稳当,直接跪了下去,上身由于惯性也往前倾,刚好还伸着胳膊,顿时就成了个五体投地的磕头姿势。
老头子和老妇人被唬了一下:
这是啥情况啊?儿子还没收殓尸体放进棺材呢,怎么就有来磕头的人了?
你磕头,也不用五体投地啊,你又不是我家孙子……
如果你真想当孙子,那你倒是拿个盆子啊,怎么空着手就五体投地呢?
不拿盆子也就算了,按着规矩,也应该先交礼金,然后再来磕头上香嘛。
对哦,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葬礼的管事先生还没找呢。
……
不得不说,这老两口,也真是实实在在的实在人。
周卓这会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对,有点微妙,有点危险。
按照狗系统的任务要求,我不是应该被白十九打脸么?怎么小爷还没想好怎么嚣张,怎么跋扈,怎么龙傲天呢,白十九先吃亏了?
小爷才说了一句话呀!
按小娘皮的尿性,她非判定任务失败不可!
这不是完了么?
算了,还是一会回家的路上,看看都有什么流浪狗吧。
至于任务,要不要挣扎一下?
任务不还有个完成度么,要不,自己把脸送过去,让白十九打一下?
想到这,周卓缓缓转身,把他这张俊秀清爽的脸让白十九看到。
这叫赏脸。
上前两步,站在尸体和白十九中间,看着狼狈起身的白十九,居高临下朗声开口:“既然你说这几个镖师是你家的人,那他们打死人的赔偿和丧葬费用,就有你来出吧。小爷算了算,只要你五百两就行。”
帮老夫妇要五百两赔偿金,在周卓看来,这数目真心不多。炎国的一枚铜钱,基本等于上辈子的一块钱,一千铜板能换一两银子,五百两也不过五十万而已。
一条人命,五十万,他刚出道当杀手的时候,都没接过这么便宜的单子,何况这是恶意伤人后的赔偿。
只不过钱要多了,这对老夫妻恐怕保不住。
周卓觉得五百两是个小数目而已,可白十九不这么认为。
蝇营狗苟了这么久,白十九也只攒下来千两不到的私房!一次就让他拿出一半来,这不是要了他的命么!
“五百两?不可能!我没钱赔他们!”白十九吼一声穷,就想站起来,可两条腿见了鬼一样的,怎么都使不上劲,只能伸着脖子吼。
反正看起来挺可怜的还。
周卓也没想到白十九连五百两都不愿意出。他以为白十九打理梅国公府的诸多庶务,手上沾点水就能捞个盆满钵满,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抠门小气又财迷的货色。
别姓白了,改姓穷吧,穷奇的穷,跟作者一样穷的出奇。
他以极其鄙视的口吻说道:“五百两都没有?你姓的白,是白痴的白吧?”
接上了!
任务这下刚好接上了!嚣张反派开口嘲讽的经典局面,这不就出现了么,怎么也能加点任务完成度吧。
五百两是个小数目?这嚣张的口吻,气的白十九双手撑地,差点没弹起来:“五百两都不放在眼里,阁下好大的口气!不如留下名号,回头试试我白家的白是不是白无常的白!”
他这话,赤裸裸的就是威胁,还是要命的那种威胁。
至于要谁的命……
其实,在白十九心里,也觉得自己不应该把五百两这点小钱放在眼里,他堂堂梅国公之十九子,又管着不少赚钱的产业,怎么也不该这么穷才对。
可谁让梅国公太能生啊!
府里十几房梅国公的小妾,几十个梅国公的子女,哪一个不需要用钱的?少说也得一人两个丫鬟,一个小厮的伺候着,用钱的地方,海了去了,白十九也是算破了一仓库的算盘,才给自己攒了点私房钱。
要不是想多攒点钱,他也不至于辛辛苦苦做假账,把明明赚钱的宏远镖局做成赔钱的产业,好方便他私下卖掉。
至于卖掉镖局,会不会对梅国公府的武力产生不良影响,可能以后家里连小偷都防不住,白十九才不管这么多,只要钱进自己腰包就行。
本来么,他自己就是个家贼,照顾同行也没什么不对。
看着白十九那张委屈巴巴的白脸,周卓在考虑要不要报出自己身份。
以白十九的为人,等他知道自己是穿云侯世子了,可能直接就原地装晕。那自己这个被打脸的任务,可就彻底失败。
算了,还是继续装嚣张又无知吧。
“喂,知不知道什么是请家长啊?”周卓弯腰,低头,方便自己一会被打脸,“你这么穷,就让你爹来赔钱啊,他不是梅国公么,堂堂国公,总不能五百两都拿不出来吧?除非他不是你亲爹。”
说到这,周卓突然做恍然大悟状:“对哦,国公爷的儿子竟然穷成你这样,你爹不给你钱花?你一定不是亲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