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晓柳是和周卓一起长大的,他爹苟老六是和周富贵一起长大的,父子俩和周家都没签卖身契,所以相处起来,少了些主仆间的尊敬,多了些朋友间的情义和关心。
苟晓柳问周卓要不要加两床褥子,因为昨天半夜被周卓的怪笑声吵醒后,便看到周卓的床褥上湿了一大片。
他以为,周大少身体越发不好,竟然已经到了尿床的地步。顾忌着大少爷的颜面,才趁着这会问一声备些干净被褥的事,算是提前打过招呼,省的少爷看到被褥后心情不好。
周卓也不是在乎脸面的人,上辈子自幼接受的杀手训练,其中很重要的一课,就是打碎学员的自尊心。
不要脸的人,总比要脸的人更容易活下去。
“不用,你帮我把碳笔取来。放心,小爷的身子还没到给你开席的地步。”
坐到书桌前,把扣在桌上的《春秋》翻过来,是《襄公二十五年》这一段,讲的是举棋不定的事情。
活动活动手指,轻轻捏住碳笔,在宣纸上涂抹几下,两个生动的卡通人物便跃然纸上,一个神态胜利在望,一个拿着棋子不知道该放到什么位置好。
苟晓柳见周卓画好了,便抽出宣纸:“我去让席夫子将其余画面填上。”
将枯燥难明的典籍中的一些微言大义或是经典场面,绘制成小人书,是周卓的生意之一,也是他和皇帝合着伙布局天下的一步棋。
周卓捏了捏发酸的手臂,想了想,嘱咐苟晓柳:“晚上还是给我备两床褥子吧。”
他也是不知道今晚放放那小娘们会不会抽风,继续折磨自己,怎么想可能性都很大。倒是与其顾忌脸面,睡在湿透的被褥中,还不如早做准备,起码回笼觉还能睡得舒服些。
苟晓柳应了声好,出了书房,表情便沉郁下来,难掩悲戚。
候在书房外的一个紫衣丫鬟见他出来,连忙过来,小声问:“少爷如何了?有没有被董婊气到?”
苟晓柳摇头表示没有。
他原想给紫玲说,一会给少爷汇报事情的时候,多说些省心的,少说点费力的,少爷的身子越来越差,昨夜遗尿了。想了想,他还是没说出口。
在苟晓柳心里,他家少爷一向要强的很,就算身体虚到不行,在人前也从不示弱,对不顺眼的人该打就打,该骂就骂,连几个皇子都打过骂过。这样的人,你越是刻意宽慰他,或是照顾他,他反而越不好受,心事越重。
大夫说,少爷现在的身子就两个字,一个是“静”,一个是“养”。
静是不可能静下来的,那就只能偏重于养了。养又分养身和养心,顺着少爷来,才是养心。
丫鬟紫玲见苟晓柳想说什么又没说的样子,便愤愤的捶了他一拳,轻声嗔了一句:“赶紧滚去忙你的吧!”随后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把自己脸上的愁容掩盖下去,才轻轻推开书房的门,迈步进去。
给周卓的杯子里添了少半杯温水,端起来喂他喝了两口,紫玲走到周卓身旁,给他按摩手臂,同时开口汇报工作。
“少爷,府里这个月日常开支三千四百七十二两,没什么变化。因着老爷出征在即,迎来送往上,花出去四万九千两,收回来六万八千两,东西都已记录好收在仓库了。”
周卓听后一笑:“这次倒是赚了?前几趟不都是赔钱么。”
紫玲跟着笑了笑:“以前老爷出征,打的仗都危险,人家来送人情的,也怕送多了亏本呢。这次出征,那些官员都说是皇帝要送老爷一场功劳,好方便他晋升公爵的,所以难免来咱们府上巴结。”
周卓咂咂嘴:“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又挠挠下巴,笑着问紫玲:“我这眼瞅要挂了的消息董姨娘没传出去么?就没几个给我爹送女人的?”
紫玲心中叹息,笑容不变:“这事少爷您得怪忒呼楞,让他放几个口子出来,好让董姨娘把消息传出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安排的,董姨娘硬是没看出来他留的缺口,这么久了,也只给董家传了一回信。”
“哈哈,这也怪不到老忒,说起来还是得怪我,把周安他们娘两个折腾的惨了点,现在只剩钻狗洞的能耐。”
主仆俩笑了一阵,紫玲又喂周卓喝了口水,接着汇报:“山里边进了批耗材,用了六十万。出了两起事故,毁了四十多万两的东西,抚恤金出了十万,罚了负责的几个牛鼻子六万薪俸。”
十万抚恤金,说明这两起事故死了最少上百人。
周卓刚一皱眉,紫玲立刻说:“少爷别担心,死的都是些辅助和几个学徒,主要人员没有损失,档案库和主要实验场地也无碍。”
听到档案没事,周卓这才放心。
至于在事故中死去的人,他们去山里之前便知道,参与的是有生命危险的事情,只要抚恤金拿的足,能交到父母妻儿手里就行。
抚恤金的发放,自周卓在青龙山中建试验基地以来,从未出过差错。
见周卓眉头展开,紫玲继续说:“五门生意,这个月总共赚了三十三万一千四百二十六两,比上个月多了一成。不过咱们库里的钱不多了,只剩六千多两。”
周卓嘶了一声:“老周不管家不赚钱就算了,他这是要掏空我的钱袋子啊!奶奶的,我怎么有他这么个爹……”
周卓敢说穿云侯周富贵的坏话,丫鬟紫玲可是不敢的,只能在旁边陪着笑了笑,还轻轻怼了回去:“都是少爷您给老爷准备的,可怨不得老爷。”
周富贵准备出征,为保证他的安全,周卓从试验基地中给他准备了不少东西。因为都是实验室出品,不是走的大规模生产的路子,成本自然是高了些。
周卓正要继续吐槽,他书房的门呼一声被人推开,高大壮硕的周富贵带着一阵热风就闯一样的走进来。
这位穿云侯一进门,便大步走到墙边,靠在一排铜管上开始呼喝:“儿啊,我房里的这个土空调又坏了。”
周卓翻了个白眼,学着周富贵的口吻说:“爹啊,你去学政那边给我买个童生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