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相抵,掌心相交。
温窈看着近在咫尺的陆淮生,一时说不出心中是怎样的感觉。
怎么会有人喜欢做这样的无用功?
如果她真的有事,十个陆淮生过来也不够送的。
温窈正思忖着,却猛然发觉陆淮生的气息开始发生了改变,如果说方才陆淮生的气息微弱,断断续续。
那么现在就已经是一条连绵不绝的溪流,极其稳定,且有缓慢上升的趋势。
这个前兆?
是要突破?!
真是离了个大谱。
温窈有些诧异,陆淮生这突破的架势,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虽然这算是因祸得福,但能不能挨得过这一遭,还得另说。
毕竟福气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思及此,温窈定了心神,手上传递的灵气越发缓慢却更加精纯。
陆淮生紧闭双眸,面色苍白。
温窈一颗心不由得揪紧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也愈发谨慎了起来。
陆淮生只感觉自己一会置身于熔炉之中,炎热异常,一会儿又像是被人扔进了冰窖当中一般,冷到了骨头缝里。
所谓冰火两重天,想来不过如此。
陆淮生咬着牙关,这就是跨境界使用缩地成寸付出的代价吗?
疼是疼了点,但他能忍。
男人,绝对不能说不行!
温窈眼见着陆淮生出的汗愈发多了,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就连掌心也都是湿漉漉的。
温窈心中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到,出这么多汗莫不是身体虚?
陆淮生可不知道温窈这心中这不合时宜的想法,这要是知道了绝对会被气活过来,虽然说现在还没有完全死。
不过现在陆淮生的模样,看着已经是半死不活了。
温窈又多送了几分精纯的灵力进去,而后又分出一缕心神护住陆淮生的心脉,而后缓缓将自己的灵力抽离。
既是突破,那便要靠自己。
温窈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盛着担忧,她真的不能理解陆淮生的做法,想要第一时间确认她有没有事,手机是摆设吗?
非得亲眼见一面,难道见一面什么就是好了吗?
可为什么?
她不这么觉得呢?
温窈伸手按住心口,秀眉微蹙,神色怅然。
而此刻看起来半死不活的陆淮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机缘——
陆淮生置身于一片虚无的空间之内,眼前的一切均是飘渺虚无。
目之所见,皆为虚妄。
陆淮生心中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这是哪里?
“年轻人,这是你的识海。”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递过来,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从哪个方位发出的。
“识海?”陆淮生眼眸微眯。
“你可以理解为灵气之海,用于储存灵气,进而突破,得成大道。”那道声音再度开口。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识海当中?”陆淮生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年轻人,心气不要太浮躁,急急的打破砂锅问到底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那你将我带到这来,与我对话,于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陆淮生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
那道声音并没有回答,而是转了个话题。
“陆氏一脉,没想到还能出如此天资,也不枉我生死道消前那一缕神魂强于陆家血脉之内,代代相传。”那道声音似是叹息,又似是感慨。
将神魂藏于血脉之间,代代相传?
这怎么可能?
陆淮生嘴角微抽,就算是骗他,也要稍微尊重一下他的智商吧?
一缕神魂藏在血脉当中,还能世代相传?
这是挑战不可能。
“如今灵气衰微,修炼者难以存继,更何况得成大道,且神魂匿于血脉之术本就是陆家秘法,旁人如何能知?”那道声音带着悠远的怀念。
对此,陆淮生并不打算什么看法。
不管这个声音说什么,随便听听就罢了。
“阁下说的是。”陆淮生回答可以说是极其敷衍了。
听着陆淮生如此回话,那声音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罢了罢了,请让你看看曾经风光无限的陆氏一族。”
随着话音落下,四面八方都发出了极其耀眼的白色强光,将陆淮生整个人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结界之内的温窈握紧了陆淮生的手,神情微变。
在刚刚那一瞬间,温窈感觉到了陆淮生的魂体有一瞬的不稳,而那股力量……
来自陆淮生的体内。
准确来说,是血脉之内!
难道——
温窈神色一凛,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泛着寒光。
师父同她说过,世间术法并不全数记于典籍之上,且不说多年保存下来有所遗失,损毁,而那些个家族的秘法,都不是口耳相传,铭记于心,岂会为外人道矣?
只不过这一宗秘法委实让人惊异,师父同她诉说之时,神情也是唏嘘不已。
一时之间,温窈顿时想通了很多关节。
怪不得,怪不得陆元青能靠着陆淮生的天赋而进阶金丹境;怪不得陆淮生横跨两个大境界,使用缩地成寸之术,还能留条命在;怪不得原本想痛下杀手,却在最后关头住了手。
原本温窈只以为是天道的警告,如今想来,还有陆淮生体内那道力量的掣制。
可凡事都有两面性。
那力量能够保护陆淮生,自然也能够伤害他。
事无绝对,物极必反。
温窈不敢指望那力量为陆淮生所用,只盼它能够如同之前一样安安静静的呆着就好。
可已经觉醒了的力量,就像是连绵不绝的潮水,虽然总有退潮之时,可涨潮之时,却能淹没整片沙滩。
不管如何,是要早做准备了。
还有师父,这次的云游的时间够久了,也该让徒儿侍奉在侧,尽尽师徒情谊了。
“阿窈——”陆淮生猛然睁开了眼,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握住了温窈的手,整个人简直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我在。”温窈敛下思绪,柔声回应道。
陆淮生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明明那些记忆片段只是那个声音想让他看见而已,可是为什么,他感觉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身临其境……
就连最后濒死的感觉,都是那样的真实?
“发生了什么?”温窈从乾坤袋当中掏出纸巾给陆淮生浅擦了一下额头。
然后又掏了瓶水出来拧开瓶盖,递到陆淮生面前。
陆淮生喘着气,接过温窈的水,缓了一阵,才端起水喝了两口。
喝完水,润了润嗓子之后。
陆淮生这才开口将之前在识海当中发生的一切事情娓娓道来。
那四面八方涌来的白光,直接就让他拉到了另一个世界,准确来说是那道声音的记忆世界。
他眼见着那个世界的陆氏一族从声名不显,到风光无限,又到最后的萧条落败。
不过这些不是最要紧的。
要紧的是,那道声音的身份——
陆泽华,是他将声名不显的陆氏家族推着走向风光无限,看遍万千繁华,可以说最为鼎盛的那几年,修炼者均以陆家为尊,陆家人也以此为豪。
可一个家族走的太快,就会根基不稳。
鼎盛时的陆家看着花团锦簇,可花团锦簇之后又能剩得下什么?
因利而来,自会因利而散。
陆泽华什么能够拉着陆家进入修炼者的视野当中,还能让修炼者以陆家为尊?
原因很简单。
就是修炼!
陆泽华自创出一道功法,其威力强悍,能用最小的灵力发挥出最大的效用,这样的功法,自然是让修炼者趋之若鹜。
那段时间陆氏并不缺乏来投诚的家族和散修,一时之间门庭若市,陆家成为修炼者心驰神往的圣地。
陆家也深知这些人来的目的是什么,自然是不能一点甜头都不给。
可即便只是那修炼功法当中的微末,就足够让人欣喜若狂。
可欣喜若狂之后,心底滋生的就是更无穷尽的贪婪。
只是这一点微末的功法,威力就已经如此强大。
如果是全部的功法呢?
这样的念想,在每个人的心底悄然增长。
既然他们投诚陆家,那么也算是陆家的一份子,为什么陆家人能学完全的功法,他们只能习得微末?
这一点都不公平!
在众多人联合起来抗议叫屈之下,陆家那边不得已又拿出一些功法继续安抚。
这些人得到了好处,又恢复了那毕恭毕敬的模样。
可将那些功法也完全熟悉掌握了之后,心里又在想,下一次的功法会不会更厉害?
周而复始。
陆家的衰败是必然的。
更何况陆家树大招风,明里暗里不知道扎了多少人的眼。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这句话对于陆家来说也是一样。
成也功法,败也功法。
在更大力量的驱使之下,在得成大道的宏望之下,什么礼仪廉耻,什么忠心誓言,全部都成为了狗屁!
陆家逐渐衰败了下来,但真正让陆家致命一击的,还是陆泽华。
陆泽华所自创功法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一边修炼一边改进,到了后期他怎么也不愿继续传授功法,不是因为他想藏私。
而是因为——
他发现了功法的致命之处!
那些修炼整套功法的陆氏族人,稍有不慎,轻则吐血,重则走火入魔抑或身亡。
试问,在这种情况之下。
陆泽华又怎么敢继续传授功法?
可这个消息能说吗?
不能。
如果修炼功法有差错的消息传出去,那么陆家就会被扣上一顶不安好心的帽子,永世不得翻身。
可那些人得到了甜头,又怎么会轻易放手?
在两难情况之下。
陆泽华做了一个决定,古闻上古蛮荒境有秘宝,而陆家作为炙手可热的修仙世家,愿意为全天下的修炼者做问路石!
转移话题的办法就是让另一个更重要的话题出现在大众面前。
上古蛮荒境的秘宝!
光是说说就让人心动。
陆家的功法,只要你投诚陆家,你就可以拥有,这是人人都有的,算不得什么。
而能不能够拿到上古蛮荒境当中的秘宝,就要各凭本事了。
对陆家的决定,修仙界无一人持反对之词。
开玩笑,有人乐意去探那上古蛮荒境,他们为什么不支持?
而陆家作这个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既然功法一路已经走到死路,不能再往下走,那么他们必须要另辟蹊径,来维护这得之不易的无上荣光。
如果能成,自然是再好不过。
若是不能,也能将功法这件事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只说是所有通晓陆家全部功法的人,已经尽数殒命在上古蛮荒境之内,断了传承……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毕竟如果陆家的人成功从上古蛮荒境出来,陆淮生也就见不到那萧败的景象了。
而那记忆当中的濒死一幕,留给陆淮生的感觉只有四个字——恐怖如斯!
听完陆淮生的全部叙述,温窈只是一笑置之。
那些想求得功法的人私欲太重。
陆泽华的私欲又何尝不重?
只不过前者是为了个人,后者是为了家族。
从本质意义上来说,相差不大。
“阿窈,这件事情你怎么看?”陆淮生询问着温窈的看法。
“还能怎么看?站着看、躺着看、坐着看。”温窈眨了眨眼。
往事不可追,更何况这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成这么烂谷子的事情了。
陆泽华给陆淮生看那些,绝不单单只是追忆往昔那么简单。
温窈这样想着,自然也就这样问出了口。
听到温窈的话,陆淮生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果然如此的神情。
“你猜到了。”温窈并不诧异。
连她这种缺心眼的人都能想得到的东西,陆淮生那八百个心眼难道是白长的不成?
陆淮生微微颔首,道:“你猜的没错,陆泽华想要的,是陆氏一族的无上荣光。”
“他想让你振耀门楣。”温窈秀眉微蹙。
虽然不知道陆泽华所处的到底是哪个时期,但依着陆淮生的话来看,那时绝对是个灵气充沛的时候,仙门林立。
可如今都已经是现代社会了,想要靠着修炼来振耀门楣,还真不如搞钱来的实在。
“不外如是。”陆淮生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回答他的?”温窈有些好奇。
“没回答呀。”陆淮生一脸坦诚。
“陆泽华能愿意?”温窈是一点不信的。
“不愿意又能怎样?我的识海由我掌控,我的人生由我做主,难不成看了一段录像带之后就要以此为志。”陆淮生声音淡淡,就跟讨论晚上吃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