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峰瞪了她一眼：“简直是胡闹！”
傅畅收了脸上的笑意，站起身把四周都看了看，最后看向上面的监控。
“再等等再等等。”
她把椅子搬到墙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黑色的布料，还有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拽下来的绳子，把监控遮得严严实实。
李显峰感觉到了不对劲：“傅畅，你这是做什么？这里的监控可是有人看管的，你遮监控，对自己的影响是什么，你考虑过没有？！”
傅畅撇撇嘴：“我都做完了你和我说这个，也没用了啊。再说了，我现在本来就没什么事做，还不是你的命令，整个就是一个吃干饭的，再严重也就是把我排除在做事的人外面，还能怎么样？”
李显峰张了张嘴，没能反驳得了她的话。
这确实是他的命令，毕竟之前傅畅做事出了问题，看起来完全没有一点可靠的感觉，再继续让她根本别人一起处理事情，说不定会惹出更多的麻烦。
傅畅这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完全不介意别人对她的看法了。
傅畅：“你看，你都没办法反驳我。哎，反正我一直都是这样被人看的，我也习惯了。”
傅畅不是柔弱小女生的外形，也不是柔弱小女生的声线，偏偏还装起了柔弱小女生。她自己说着都觉得不舒服，说了一句，立刻回归了本性。
“好了，现在监控也遮住了，周围也没人，我给你听一段录音。”
傅畅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然后点击屏幕，很快，一段录音就开始播放。
虽然最近真的没有见过本人，但是李显峰很快就听出了，是现在的谭市市长，陈魏的声音。
还有女声，其中一道他很是熟悉，就是陈魏的女儿陈芷薇。
傅畅坐到椅子上，手里的录音长度还挺长，一直播放到李显峰脸色都变了。
“你这录音是哪里来的？”
这种对话听起来根本就不是在外面会说的，一听就是陈家自己家里说的话，陈魏的语气和陈芷薇的语气听起来都有些古怪，而且，他们似乎在瞒着什么事，一个在试探，另一个，在为自己洗脱。
傅畅按下暂停，笑眯眯道：“当然不会是我自己拿的，陈市长做事肯定周全，这么重要的话，不会随便说出口。不过他大概也是没想到，这录音居然还真的流出来了。”
“这种事严重了可是犯法的。傅畅，你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后果？”李显峰的怒气又上来了，“就算是陈市长自己出了问题，那也有上面的人看着，轮不到你这个小姑娘来管。录音这种事，说小了，是你收了别人的消息，说大了，那就是和那个人一起犯了法！你在军队里呆着的时候，就没有人和你说过规矩是什么吗？”
傅畅当时是个极其特别的姑娘，做事情全凭自己的心情，完全不讲规矩，虽然她做的事也都不是坏事，可终究是个隐患。送到军队，一个是为了让她稳稳自己的性子，一个就是要她多学学怎么听别人的话，正常地遵守规矩。刚回来的时候，傅畅看起来的确改变了很多，但是最近李显峰发现，这哪里是改变了，分明就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前段时间一直没出什么有争议的事，傅畅也闹不出幺蛾子罢了。这一出事，傅畅的小心思就又暴露出来了。
还是一样的不讲规矩，还是一样的任性，随心所欲，和她上高中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完全没有改变，傅庭安好不容易找的机会，还是失败了。
李显峰愤怒之余，有一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办法能把傅畅这性子治治？要是一直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傅畅：“没那么严重，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不是我预先和别人联系好要拿的东西，是一个不认识的用户名发来的邮件，这是邮件里带着的，刚发来不久，我也正奇怪这是谁发来的东西。陈市长能做到市长，肯定不是什么软柿子，这么重要的对话都可以录音，发邮件的家伙不简单啊。”
李显峰愣了愣。
“不是你联系好的？这怎么可能？”
这么重要的东西，不是事先联系好要录的，怎么就能刚刚好录到，然后还发给了傅畅？傅畅一个这么大点的小姑娘，哪怕是在这里工作，但是她和陈市长那边没有多少联系，怎么会找上了傅畅来做这个匕首，试图去刺穿一个市长的伪装？
陈魏这个人，看起来虽然总是脾气很好的样子，但实际上，能在谭市做到市长，也是压着不知道多少人走上去的，必定不是个简单角色。他和陈魏怎么说也是见过不少次的，陈魏每次给他的感觉都是相似的。
虽然是带着面具在做人，但是这面具暂时还没人能摘下，那么带着面具的陈魏，现在就还没有破绽。只要他的好形象能一直维持下去，那么谭市市长就还能做下去。有时候，如果一个人的面具摘不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哪怕是虚伪的，他一直伪装下去，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做些好事，不管目的是怎么样的，结局都是皆大欢喜。
说到底，谭市的市民要的只是一个合格的市长，能为他们做事的市长，这个市长自己要什么，得到了什么，又在暗中做了什么，都和他们没有关系，只要他们要的现在都有了，那么陈魏也就是个边缘人物。大家都为了自己的利益，只要自己的利益没有受到损失，双赢也没有问题。
那么这个发录音的人的意愿，就显得很微妙。既然选择了把这东西发出来，怀疑陈魏暗中做了不该做的事，就是想要调查他。可是目前来说，陈魏这个市长做得还算不错，口碑也还好，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谭市还没人因为陈魏上交过举报信。如果没有影响到自己，而且事情也还在怀疑阶段，需要下不少功夫去调查，那么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李显峰有些想不明白。
傅畅把手机收了，录音其实并没有放完整，不过到这里也差不多了，看李显峰的样子就知道，发这东西的目的，还有这东西的作用，基本都已经摸透了。
就是对陈魏的针对，基本不用考虑就知道。发录音过来的人，要么是个天生的“正义使者”，想着陈魏的行为很是不正当，所以看不得陈魏还能好生生地做这个市长。要么，就是个人和陈魏有恩怨，不管陈魏做这个市长做得怎么样，都不影响对他的不喜。所以，还是会针对陈魏。
她当然更倾向于后者。
录音是有准备的，而且找了个不错的时机，甚至避开了在场的几个人的眼睛，暗中做到了这一切。如果真的是个天真的“正义使者”，那在陈魏开口之前，是没办法知道这事到底正不正当的，怎么看都很不合理。
可是谁会和陈魏有仇，还刚刚好认识她呢？
傅畅自己都有点想不通。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对这件事的看法。
“老李，不管怎么说，事情就摆在这里，你觉得如果我们的陈市长真的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可以容忍吗？反正我觉得不行。”傅畅支着下巴，“上一位市长是贪污下台的，被查了之后，哭得跟个傻子似的，一直说自己很后悔，还说自己其实已经尽力帮谭市的发展做贡献了，要大家为他说话。实话实说啊，他说的没问题，上一位市长呢，虽然人是有点贪，也有点蠢，但是在经济发展这方面真的尽力了，谭市那几年发展得挺不错的，还把很多学校的教学楼翻新了，说是要学生能有个好点的学习环境。”
“单看他做的事，也没什么错的，就是贪污了，还只是些小钱。他都被抓了，家里东西全收了，买的房子也充公了，家里的孩子和老婆一起流落街头，难道他就不是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市长吗？要不是有人揭发，不一样在别人心里是个好市长嘛。这就说明他之前做的事被市民看在眼里。有一说一，陈魏要是真的做了不该做的事，那和他不是差不多？不出事就是好市长，曝光就不行了。要是容忍不了前面那个，却能容忍陈魏，那还真的是有点意思。”
“而且说真的，我觉得目前来看，陈魏做的事，可能还不如上一位多呢。功过不能相抵，这不是最基本的原则吗？我偷了钱之后又扶老奶奶过马路，难道我就不是个小偷了吗？”
傅畅一口气讲了这么多，看李显峰的脸色，还是有些微妙。
李显峰看起来并不坚定，他的眼睛看着前面，整个人放空了似的，她刚才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在认真听。
出于对自己的辛苦的心疼，傅畅抬起手在李显峰眼前晃了晃，“老李？老李？你先别发呆了，我刚才说那么多，你听到了没有？”
“这事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哪里会有那么简单。人和人做事都是不一样的，就算陈市长真的做了错事，他的结果也不会和前面那位一模一样，你这话说得，要是处理问题都能这么处理，还要上面那些人做什么？”李显峰又瞪了她一眼，“小姑娘家家的，这种事就别掺和了，你爸他肯定也不想你插手这种事。”
李显峰看起来有些异常的平静。
就算是刚才，他至少还能发发脾气，现在却忽然这么平静，其实很不对劲。
傅畅：“老李，你不会想告诉我，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吧？虽然录音来源不明，但是只要想查，总是能查到的。市长出了问题，现在不查，谁知道之后会出什么事？”
“......虽然我的确有一点点私心，不过真的只有一点点。”
她收到邮件的时候，几乎没有犹豫，就觉得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虽然这不是她请人去录的音，但是既然现在她手里也有一份，那无论她这次是不是真的被人当枪使，陈魏都不能太好过。她原本就对陈芷薇有颇多意见，之前陈魏护着自己的女儿，作为亲爹是没问题的，但是作为市长，还利用了自己的权力和影响力，那肯定是不对的。就算是她自己，老傅平常想要帮她做点什么，她自己还不愿意呢。
当枪使就当枪使了，要是她不做这把枪，估计也难有人愿意去揪着市长的胡子不放。
傅畅的态度才是让李显峰很是担忧，但是他面上却冷漠道：“还是那句话，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也不要出去乱说，不管陈市长做了什么，都有上面的人看着，你就算是有心要抓他的把柄，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把他拽下来，拽不下来，可就不是你自己的灾了。”
“那要是上面的人不管呢？或者事情做得太干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也查不到。那怎么办？”
傅畅也瞪着眼睛。
她很不喜欢李显峰这样的行事风格，虽然能保全自己，但是活得也太憋屈了。要是事事都这样考虑，怕这怕那的，那岂不是什么都难做成？
李显峰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和眼前这个倔脾气的年轻人解释，这世界上的事情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无论上面的人做了什么，其实也是有门道在里面的。陈魏会不会被查，根本就不是有没有证据的问题，而是......
他还是道：“我会和你爸打电话，最近就不用过来了。他最近正好忙，你在家里也是一个人，很自由。”
“自由个屁！”傅畅暴躁道，“这叫哪门子自由？你这个意思不就是和老傅打小报告，然后把我关在家里，怕我出来乱搞吗？放在古代，这就是禁足是吧？我呸！”
她站起身，好心情全都没了。
“老李，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觉得现在日子过得不错，没必要冒着风险去为了什么狗屁一样的‘正义’办事！你是不是也没想过，要是有人走了后门把别人饭碗抢了，他就活该是不是？要是都想着自保，我觉得咱们也不用干了，和那些罪犯同流合污，不是也能赚到不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