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知根本没有想过，只不过出了个门的功夫，回来之后家里就已经变得一团糟。
她一推开门，就闻到了一股家里一直在用的洗衣液的味道，那种淡淡的薰衣草香味。
卫生间里的动静闹得很大，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撞来撞去，听起来有点像是撞到地板发出的声音。
林知知走到卫生间门口，才算是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
童悦小小的手里握紧了拖把，正在拖地上的水，满地都是带着泡沫的水，洗衣机里面的水是满的，并且没有盖盖子。
林知知皱了皱眉，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看向刚才一路走过来的地方。
全部都是这样的泡沫水，铺满了整块地板，从卫生间这里往外面，一路蔓延出去，甚至都已经蔓延到了外面的客厅中间，形成了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这种泡沫水踩上去是很滑的，如果林知知刚才没有在门口换了鞋过来，踩着高跟鞋可能会直接滑倒。
童悦听到脚步声，犹犹豫豫地回过头看了一眼，看到是林知知，“啊”了一声，把手里的拖把扔到了一边。
她道：“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童悦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林知知的脸色。
林知知走到洗衣机边，开始排水，把里面满满一桶水排掉了大半。泡沫在洗衣机桶里面旋转着，很快就下去了。
然而旁边两个蓝色的盆子里，乱七八糟地放着几件衣服，有个盆子里已经有了一些和洗衣机桶里一样的泡沫水。
显然，童悦是想把自己的衣服洗了，但是根本不会用洗衣机，打开了进水的水龙头，又忘了这件事。最后还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洗衣机自己排水，那些水应该都是童悦自己拿盆子一点一点往外捞的。
而且因为身高原因，童悦够上面的洗衣机专用插头没有能够得到，只能堪堪摸到距离插头还有一指距离的地方，留了几个脏兮兮的手印。幸好这卫生间的墙壁都是铺满了瓷砖的，比起那种白花花的墙要好清理很多，只需要拿抹布擦一下就好。
童悦缩在一边，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呼吸间都带着一点紧张的味道，显得有些急促。
林知知没有开口，沉默着拿起旁边的抹布，湿水之后，先擦干净了墙壁上那些黑乎乎的手印，还有尚还在慢慢滑落的泡沫。这些东西看在眼里实在碍眼。
至于地上的水，实在是有些难弄。
童悦也不知道到底是开小差开了多久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打开了洗衣机的水龙头，水都已经快淹过鞋底了，现在还在外面一点点扩张着覆盖的面积。
另一个卫生间里还有一个拖把，于是林知知把地上刚才被童悦随手扔开的拖把拿了起来，递到童悦眼前，道：“这里的水好好清理掉。以后不要随便动这样的电器。”
童悦呆了几秒钟，才意识到林知知的意思，连忙握住了拖把的软海绵，往里面拖地去了。
动作很生疏，而且姿势看起来有些别扭，手臂弯曲的那个弧度会让手臂完全使不上力气。
林知知走过去帮她矫正了一下姿势，然后告知童悦，记得把里面的水挤出去。
她说完，就去了另一间卫生间，拿出了那基本上还没用过的拖把。
家里时常会清理，但是一般都是严淮主动做的，他一个人就可以把拖地的事情全部完成，根本不需要林知知多操心，除了每隔一段时间的大扫除要两个人一起，严淮在这方面还是很积极的。
林知知在客厅打理着已经波光粼粼的地板，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童悦这孩子是林笑宠着长到这么大的，很明显就是什么家务活都没做过，在这方面，林慧和林笑虽然年龄差了不少，但观念基本没什么区别。林知知现在并不认为这是件好事。
但是邪门就邪门在，童悦虽然不会做家务活，之前没什么经验，但居然意外的主动去洗自己的衣服去了，虽然是用了洗衣机而且并不会用闹出了乱子，这个想法总归还是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她原本是打算今晚回来之后帮童悦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的。
客厅里的水看起来比卫生间少了不少，但其实也没少到哪里去。海绵的拖把头只是沾了沾水，很快就吸饱水吸不进去了。
林知知只能先去卫生间把里面的水挤出去再回来。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挤水的声音。
但是看到童悦动作的一瞬间，林知知的表情还是有些微妙。
童悦是有认真听她说话的，现在正在很认真的挤着海绵拖把头里面的水，但是她的理解真的很是表面，说什么是什么，这水挤得......就是直接动手在挤那块海绵。
这个卫生间里的拖把是严淮一直用的那个，就算房间里再干净也不可能一尘不染，海绵头上是有很多脏东西的，童悦用手挤出来的水脏兮兮的，淡淡黑色的水顺着她指缝往下流，而且挤出来的效率真的很低下。
她大概并不清楚，上面有一个能够直接拉着挤水的地方。
林知知走过去，把拖把握在手里，重新教了教童悦怎么使用这种简单的生活小工具。
童悦呆呆地站在一边，两只手上都是黑乎乎的，有的是刚才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脏东西，有的是海绵拖把头里面挤出来的水还挂在手上。
她显得有点无措，左看看右看看，两只无处安放的手也一直在动来动去，最后又定格在林知知身上，咬了咬嘴唇。
这些东西她之前只见过别人用，自己还没有碰过，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用的......
林知知的教育是一方面，最主要还是小孩子脆弱无比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林知知把最后一点事情交代完之后，看了童悦一眼，道：“今天是打算自己来把衣服洗了吗？”
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不过童悦还是能想明白自己犯了错的，她犹豫着点了点头，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林知知，两只手互相掰来掰去，身子也轻轻扭动着。
经过这么几次“严姐”式教育，小姑娘已经完全看清楚了现在的形势。林知知和林笑根本就不是一个类型的“长辈”，对付起来的难度也不是一个等级的。
林笑要是生气了，她说几句软话，或者也一起发个脾气，和林笑对着干，不过多久林笑就会自己把这件事抛到一边去，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但是林知知就不一样，她一直都是冷冰冰的脸色，就没有笑的时候，小姑娘根本就摸不清楚什么时候自己该软一点，什么时候要强硬一点。目前看来，之前的几次对抗都完全失败了，林知知根本就没有把她眼泪放在眼里，赌气的时候也没人安慰她。
童悦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生活下去的危机，并且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这个大危机化解。
后面她也不敢乱动了，只能跟着林知知一点一点把自己刚才犯错弄出来的水都清理干净。
也是幸好被水淹没的地面上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这么清理一下等水干了就好了，其他倒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只是看童悦的样子，垂着小脑袋，一步一步慢慢走着，显然已经对洗衣服这件事有了阴影。
——
林千这段时间请了好几天假，眼看着端午节都要到了，又要放假，可以说假期连着假期，回来一趟都很新鲜。
隔壁的于清看到林千的第一眼，就不由得感叹道：“还以为你这几天干脆就连着端午一起不来了呢，你这份工作我们都帮着分摊了一下，大家现在已经把这周的稿子审完了。”
林千心里还惦记着回去给自己惹得麻烦，叹了口气，嘴上说的却还是感谢的话：“谢谢大家了，要不然我回来肯定又得加班。今年能请的假一次请完了，下半年都不用惦记这件事了。”
于清：“我家就在谭市，但凡不生病，连请假的理由都没有，一年到头请不了一次假，要是能把我那份分给你就好了。”
林千演技浮夸地感激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两个人互相都在演戏，说完就全笑了。
于清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今天都这么晚了你还专门回来一趟，是有什么事要急着做吗？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就下班了。”
林千愣了愣。
她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做，只不过今天如果还是闲着，肯定会不自觉地胡思乱想，还不如把自己的时间努力挤挤，忙起来就没那么容易想这想那的了。
林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认真道：“可能是我太喜欢这份工作了，我热爱我的事业，休息哪里有工作重要呢？趁着年轻，要赶快让自己变强一点，要不然老了就没机会了！”
一番话说得很是热血，没有任何问题。要真是说起来，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这根本就不是林千的风格。
之前林千还挺努力的，不过现在，混吃等死，日常开小差才是林千。这么努力的话从林千嘴里说出来，把一旁的于清都震惊到了。
一同被震惊到的，还有旁边的闻风。
他不过过来看看这群人有没有在好好工作，也没想着做点别的，正好就听到了这番话。
林千的位置距离门太近了，和于清两个人都是刚刚好背对着巨大的玻璃门。说起来，当时还是闻雨管理这里的时候，林千一直觉得玻璃门好打理又很漂亮，擦干净之后显得整个房间都亮堂堂的。自从闻雨换成了闻风，这一切就都变了。
玻璃门，多么罪恶的设计，透明又不太隔音，只需要站在外面就可以看到里面，尤其她还在门边，随时都有可能被闻风这个神经病一样的上司偷窥。
闻风这个人很是恶趣味，总喜欢搞些出其不意的事，尤其是针对她，处处都是刁难。
闻风站到林千背后的时候，林千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打开电脑，仔仔细细看了看这几天原本要审的那些稿子，的确是全部都审完了，该筛除出去的已经标记好了，有问题的地方也稍作了修改，后面还有作者自己反馈回来的完成稿。一切都十分完美，作为同事，他们真的是把能帮的都帮了。
林千很是感动，往办公室微信群里发了个红包，感谢了一下大家这几天以来对她的帮助。要不是这些人好心帮她把事情都做好了，她回来是肯定要连着加班把稿子审完的，审不完的话，出事的就会是她自己。毕竟每周都要整理好稿子交上去，少一份都不行，凑数的稿子质量不过关也会被上面打回来重新提交，顺便扣一点工资。林千倒也不是喜欢糊弄人的那种职员。
林千发完红包之后，很快就被大家领完了，这个手速之快，简直看不出来这群人现在表面上都在认真工作，没有一个人在看手机。
把林千收买同办公室同事的全过程看下来，闻风忽然出声道：“看来最近工资开得不少，都有钱给别人发红包了。”
林千还在拿着手机打字，忽然听到这么一道熟悉又充满着阴影的声音，手一抖，险些把手机掉在地上。
她反应了几秒钟，意识到按着闻风的习惯，刚才可能就已经站在她后面了，还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不过林千和闻风交手已经成了肌肉记忆，下意识就回道：“当然没有老板的工资高，如果老板愿意发工资的话，我们这些小员工肯定更乐意。要知道，来自上司的关爱比起同事的关爱更加珍贵，同事爱多见，而上下级关爱少见。物以稀为贵，您的红包比我的红包更有价值。”
这一连串说下来，林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现在好像只要闻风一说话，她顺嘴就可以把他的话顶回去。
闻风挑眉道：“你这个意思，是指望着我给你们发红包？”
林千：“老板这么想，那自然是最好的。”
闻风笑眯眯地拿出手机，然后又放下。
就在林千以为闻风真的忽然仁慈起来要发红包的时候，闻风启唇，吐出来两个字。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