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骨节是林一一借予我的,本想着借此能见你一面,没想到,你倒是先来了,这样也好,临死这副样子还是别让她看到了。”
“见…我?”
咳嗽了两声,乌黑的鲜血和着破碎的不明器官固体,嘴里的血腥味令他作呕。
偏头一看,那朱厌倒是全须全尾的躺在一旁。
此刻,正不知道是昏迷还是昏睡,居然还在轻轻的打起呼噜来。
这家伙,可真是好命啊~
心生羡慕,终于有时间环顾左右,这不知道是哪一种巨鸟所栖息的巢,立在这陡峭的崖壁,危险却又隐蔽。
脑子里仔细的回忆刚刚的场景,只记得鬼车将自己吸的殆尽,倒在地上的时候,又看见他缓缓靠近,虚伪的慈爱表情。
眼睛里的血丝因为外来灵力的冲撞而爆裂开来,血红色的雾蒙上了这双瞳,似乎他对自己垂死的尸骸都兴趣斐然。
接着,自己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魂游于体外,回光返照之时看到了晏珂,再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想着,眼前的盘蛇果然如同传闻所说,一身慎人的杀气,这不是普通的战士所能比的,可他,却从来不会滥杀无辜。
江辰觉得,这样对比,眼前这个毫无表情的妖怪倒是让自己有些温暖了起来。
他不禁暗自感慨,今天的脑子可能真的是被摔到哪受伤了,才会对迷瘴之主有这样的认知。
“我来猜一猜,你是因为这枚骨节才寻到我的对不对?因为拥有它的人,如果濒临死亡,你就会接受到感应,所以你才出了迷瘴,却没想到,救的却是我们。”
盘蛇冷漠的点头。
“如此,多谢救命之恩。”
江辰说完,就要起身曲膝拜恩,突然,眼一黑,整个人撞在盘蛇的身上,将他结结实实的撞倒。
盘蛇本来就站在鸟巢的边缘,被这么突如其来的被重物袭击,一下子也没稳住身体,两个人一上一下从悬崖顶掉了下去。
…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好像,耳边有谁在说话~
“喂,江辰。”
“喂。”
“他死了吗?”
“我也不知道呢,一醒来就发现他居然受伤成这个样子,体内的灵力也被抽干,要不是盘蛇给他强行稳住心脉,这家伙应该早就去地狱报道了。”
“那,他要是死了,我能吃掉他吗?”
“???”
“鱼…头…汤。”
“我错了,我错了~”
接着,江辰觉得有一股十分厚重温润的灵力被灌入自己的体内。
就如同干涸的田地大旱三年,突然得到了天降甘露,土地疯狂,贪婪的吸收每一丝的水分。
他皱眉,想要抗拒这份力量。
无论是谁,想要救自己,付出的灵力必定比自己失去的还要多才行,因为灵力不能被百分百吸收,算上自主流失的部分,这,以命换命的程度,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但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支配自己的身体了。
他的身体在濒死的状态下,只会保持着想要活下来这一唯一的信念。
而这样的信念,出于生物的本能,他变得贪婪,主动,甚至去吸取对方的力量。
一滴泪,从江辰的脸颊滑落。
他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满是茧子的手掌,轻轻的擦拭着他的脸。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哭呢?”
江辰吃惊的睁开眼睛,灰蒙蒙的一片天地。
这,是自己的内景,他的意识自主创立的空间,因为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所以他将自己困进这个区域,他蜷缩在角落,在这个灰色的了无生机的正方形的房间里。
属于半妖江辰的梦境。
他的内景,就是这么的苍白无聊。
原以为自己不会做梦了。
生为一只半妖,他从小便只会制造幻境,制造那些令人感到真实无比的感受。
要做到这一点,他比别的人更加的细腻,更加注重感受,更加的注意人心,注意每一处风景,那些人的情,义,信手拈来。
就像是最搞笑的喜剧演员,他们的幕后,不再想去笑,只剩下孤身一人的谢场。
而他,也一样。
幻境,从来都不是真实的。
所以,他抗拒自己会做梦,即使,想见的人那么多。
可是,梦,多么可怕啊,他怕自己会沉溺其中,就像父亲一样,那些画,勾勒他的一生。
不被梦境所惑的人,是坚强的,即使是难得的美梦,也不会因为留恋而对现实世界的真实感到失望,但是江辰害怕,他原以为自己抗拒,就是坚强,内心里的声音却告诉自己。
他脆弱,最善于编织美好的他,最为脆弱,因为在幻境中得到快乐的太过于简单,他害怕,自己会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可是这一刻,勾陈大人出现在了自己的内景。
他像个孩童一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上前,紧紧的抱住那个老人。
哭的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勾陈的肩膀弄湿了一大片。
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是他的内景,是他的梦。
他就想这样任性的轰轰烈烈的哭一场。
“我…哇…我好想你啊…哇~”
老人小心的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免得他哭的背过气去。
“小江辰,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
“我…被人骗了…”
是啊,被骗了,骗了他大半辈子。
“我…后悔了…可…”
要是没有卷进这场纷争,没有遇到朱厌,没有去找林一一,是不是,鬼车还是鬼车,义父还是义父,没有人会变。
但是,是自己的决定,还是这一切都是缘,都是因果,或者说。
都是一场局。
无论是谁在做局。
自己都已经成为一个牺牲品,一个被利用后舍弃的棋子。
他接不上气来,本来病态苍白的脸,被憋的通红。
勾陈的眼眶湿润:
“哭吧,哭吧,小江辰,大声的哭出来就好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都累的酸疼。
他这才用袖子擦自己的泪,即使是自己的梦,也不能这样把泪和鼻涕都蹭到勾陈大人的衣袍上。
“对不起。”
“傻孩子,对我还说什么对不起啊。”
老人拉着他的手,手背上的筋纹路明显,江辰这才发现,勾陈大人老了。
他真的已经很老很老了。
江辰自责,怎么可以在自己的梦里把勾陈大人勾画的如此年迈,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罪过啊~
老人拍着他的肩膀,也在这个角落里,坐了下来。
“小江辰,我来告诉你一个故事吧,一个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