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因为雨大,彭韶没有出去办公,而是留在府中书房批奏这几天手下清查各地盐场的汇报。
彭韶发现这件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相比李嗣轻松就处理了两淮的盐法,浙江则显得复杂一些。这里的官场风气恶劣,各部官员都是以公谋私、官官相护、贪污腐败严重。而且浙江盐引甚多,但是收入的银子却不与其成正比。正当彭韶锁起眉头,苦苦思考对策时。
“突然,彭韶的亲随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喊道:“老爷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怎么了,你慢慢说。”
亲随缓了口气说道:“造反了,总督署衙门被几千百姓包围了起来。”
彭韶一听大惊道:“何督抚他们知道吗?”
“小人也不清楚,反正总督署衙门已经抓了一批百姓了。现在那些百姓都不愿意走,跪在外面等着何督抚出来呢!”
彭韶生气道:“胡闹,这能叫造反吗?快给我备车,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总督抚署衙门外,亲兵队长柳福和李远护送着何茂勋等一行人来了。隔壁就是衙门大坪黑压压的百姓。面对着几千名的百姓,马和轿都进不去了,只能在原地停住。
何茂勋、鲁昆、张文昭从轿车走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个进不去的府衙。
看守总督抚衙门的武官远远望着何茂勋等人,心中充满了期盼。他在等着何茂勋下令,将这些闹事的“刁民”都抓起来严惩。
李远指了指远处跪着的百姓不满道:“督抚您看这些刁民太不像话了,我们该怎么处置他们!”
何茂勋抬起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沉默不语。
这时布政使鲁昆生气道:“这还怎么处置,将他们都抓起来关入大狱,严刑拷打,让他们供出主犯,今日该上奏疏就上奏疏。”
一旁的按察使张文昭冷笑一声,说道:“这么多人,抓的完嘛?”
鲁昆说道:“这可是总督抚衙门…”
“拆不了,真拆了,咱们几个就都革职回乡吧,这事儿还是得安抚人心,安抚了人心,百姓自然就散了。”张文昭说道。
何茂勋始终没有发表意见,站在那里望着总督抚衙门屋檐出声。
就在这时,又有一马车赶来,停在何茂勋等人旁边。驾马那个家丁勒缰停住车,赶紧打起轿帘轻声道:“老爷,到了。”
何茂勋这才回过神来,呆呆的望着那辆马车。张文昭补话道:“应该是彭督抚到了。”
彭韶从轿车上下来,看了眼何茂勋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鲁昆、张文昭一见是彭韶来了,齐声道:“见过督抚!”
何茂勋回答道:“我也是刚刚听说了这件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去问。”
彭韶没有搭话,径直朝那些跪着的百姓走了过去。何茂勋等人跟在身后,倒是鲁昆不愿意走路,冷着脸上了轿车。
跪着的百姓们一见有人来了,而且看穿着都是大官嘞。齐声哭喊的告冤道:“老爷啊,请为我们做做主吧,没有活路了!”
彭韶亲自扶起了几位百姓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们为何作此,你们喊冤,是有什么冤情嘛?”
其中一个百姓站起来说道:“冤情大的很,关乎着全省的百姓,老爷官职若是不够,是为我们做不了主啊。”
张文昭也忍不住喊话道:“大家不要担心,说话的这位是朝廷派下来督抚浙江的,官大的很嘞!你们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吧,彭督抚一定会为大家做主!”
另一个百姓喊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就跟老爷们直说了。都说盐引是你们官府交给商贾的,可盐的价格为何越来越高?我们都快吃不起了,照这样下去,如何还有的活路!”
这个百姓说完,所有百姓顿时都炸开了锅,你一句我一句。有人说的是盐价有人说的是贪污…”
远处的鲁昆掀起帘子,冷哼道:“跟这些泥腿子废话什么,真是浪费时间。”
彭韶听了挥手示意百姓安静,继续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们有什么冤情都写在纸上吧,今日雨大,你们且都回去。明日一早本督命人在衙门口抬出一个桌子,备好纸张。你们排好队一一写在纸上,回头本督定会为你们先后处理。”
这时一直沉默的何茂勋终于开口喊道:“请大家相信官府,各位先回去吧,这么大的雨淋伤了身子就麻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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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回到督抚衙门,“啪”的一声,何茂勋屁股刚刚坐下,坐在他对面的彭韶就把纱帽往面前的案几上一摔:“这是办的什么事儿嘛?本督从京师出发之际,圣上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严查江浙之地。我这还没来几天,就出了这件事情,这要是闹到京师,何部堂的屁股还能坐的稳吗?”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何茂勋,何茂勋却两眼看向门外,紧闭着嘴。
这时早就不耐烦的鲁昆说道:“督抚这是什么话?刁民犯事儿也能算在我们的头上吗?”
彭韶冷笑了一声:“怕不是简简单单的百姓闹事儿吧,本督这几日查了查,这两年浙江的盐引价格不菲,那多出来的银子去哪了?”
何茂勋回道:“朝廷上每年的年底都让我们五十万丝绸全部交齐,我们浙江却生产不出来这么多丝。盐引卖出来的价格不过都是用来向其它省份购买丝绸,而且彭兄有句话确实说错了,盐引价格高卖的都是西洋人。如果丝绸交不齐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内阁责问我们了,到时候内阁交不了差,我们这里可不是光撤差这么简单了。”
彭韶想了想,以目前自己查到的证据来看,何茂勋确实说的不假。库房卷上明明白白写着的是哪年哪月哪日由谁购买,具体数量,卖了多少,都清楚写着的。
突然彭韶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他问道:“可是今年的盐引给的为什么不是商人而且军户?这名军户的名字想必各位都听过吧,嘉兴的陈辅。”
张文昭心里一颤,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今年下半年盐引不是交给了董建中了吗,怎么挂的是陈辅的名字?”
何茂勋笑道:“彭兄这是在哪查的?你这个查的怕是不准吧,我们卷上明明白白写着的是江南一带的富商董建中,怎么会联系到这个军户陈辅?”
彭韶想了想之前的卷上名字写着的都是董建中,他顿了顿说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派人将卷子拿过来看看。”
何茂勋点了点头表示,众人都没有疑问一致同意。
过了一会,几个下属从库房里拿出盐卷,张文昭翻开查看,只见今年盐引的收购者确实是陈辅。
看着满脸惊疑的何茂勋和鲁昆,自己也有些被搞糊涂了。上次锦官楼明明都已经说好今年下半年由董建中承包,而且自己是亲眼目睹,可今日再看怎么会又扯在陈辅的头上?”
张文昭和陈辅的父亲关系不错,自己也是打小看这个孩子长大的,他清楚的知道在彭韶清查盐法的时间内私自陈包的后果。为了进一步确认,张文昭谏言道:“不如将记卷的官员叫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彭韶打断张文昭的话说道:“我已经问过了,这个记卷的官员被陈辅收买了,私自将卷上的名字改成他,现在已经被我羁押了!”
何茂勋突然怒道:“奸人误我,来人呐,给我将陈辅捉拿归案。
彭韶一看何茂勋如此,心里疑道:“难道何茂勋真的和陈辅没有半点儿关系?”
何茂勋起身叹了口气道:“我何茂勋是浙江督抚,盐法日坏的事情我难辞其咎,我今晚就会写辞呈递交上去。朝廷要降罪,就都是我的罪,百姓要骂就骂我好了,可是浙江百姓相比其它省的百姓都富裕一些,我们盐售卖的价格也只是在他们能力接受范围之内。但是今天出了这些事情,民众的情绪不能不安抚,可如果是为了这些事情,浙江出了几十万反民,到时候怕不是我一颗脑袋就能顶罪!”
说到这里,众人都沉寂了。彭韶心情有些复杂,按何茂勋的意思来看,倒是自己有些不近人情,胡乱下定义了。
何茂勋又喊道:“李远去传本督命令,将那些被抓的百姓都放了,你亲自去办!”
鲁昆站起来到,想说些什么。
何茂勋手一挥,怒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
此时的陈辅东窗案发,可他并不知道是何茂勋出卖了他,至始至终他都是何茂勋的顶罪羊,至于记录盐引的那个官员不过也是何茂勋的人罢了。
“陈爷现在怎么办,官府派人来捉拿我们。”昨日喊着跟定陈辅的那个海商说道。
陈辅沉声道:“你们是想后半辈子做阶下囚而且还有可能掉脑袋还是跟着我继续干?”
那名海商毫不犹豫的说道:“这还用问吗,我从小爹娘就死的早,无牵无挂,已经豁出去了!当然还是继续跟着你干,陈爷你有什么想法?”
陈辅狠声道:“现如今海盗众多,我们也去当海盗。这里离出海港口不远,你那里还有几个肯听话的兄弟?”
那名海商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有那么七八个兄弟吧,我这里还有些银两,我们都拿上,下半辈子也够花了!”
这时那名胖商人听见陈辅要去继续当海盗,哭喊道:“我们回头吧,别继续干下去了!现在向官府投案,说明情况,就说是那何茂勋让我们干的,没准我们还能从轻发落。”
陈辅回头恶狠狠的瞪着胖商人说道:“当初是老子不听部堂大人的话,执意要包货,这跟部堂有什么关系?倒是你这个死胖子,活着就是坏老子的事!”
未等胖商人回过神来,陈辅早已一刀砍了下了胖商人脑袋,他提着满是血的脑袋竟然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容是那么的狰狞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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