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且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着阿昭、想着尽快赚到钱弥补被骗的损失,直到宝姑姑拿出一件真丝旗袍才回神。
“哎呀,真不愧是姝姝的妹妹,选来选去还是最适合姝姝的风格,你去里面换上,换好我给你化妆。”
顾且不喜欢旗袍:“一定要这种风格吗?”
“且且,你的长相很媚,若是像我一样穿汉服会让人感觉容易欺负,艳丽的旗袍让你更像军阀姨太太,没几个人敢冒着惹怒军阀的危险欺负他的姨太太。”
“姨太太?军阀?”
“对,五爷就是比喻里的军阀。好了,快去换上,说不定今晚五爷会来见你,我得把你捯饬的漂漂亮亮的。”
顾且心下一沉,原来传言是真的,每一任姑姑都是五爷的女人,那她自己……也得献身吗?
旗袍很挑身材,想要穿得好看必须量体裁衣,可她没想到宝姑姑递来的这件旗袍如此合身,仿佛为她量身定做似的,没有一处多余,没有一丝紧绷。
旗袍上的花纹是老绣,技法精湛,绝对不是现代机绣做出来的样子,而且盘扣上的手绢绣了名字——曼丽。
曼丽是谁?
过去她在这里陪酒时的姑姑叫周韵,后来不知为何被人毁容,后来厉姝上位,再后来就是面前这位陈宝儿,从未听说过曼丽这个名字。
曼丽是谁?
这样随意穿人家的衣服不礼貌吧?
顾且走出来,迎面遇上宝姑姑又惊又喜的表情,围着她转圈地看。
“合适合适,太合适了,真漂亮啊……”宝姑姑毫不吝啬夸赞,再次把她拉到梳妆台前,“连姝姝都驾驭不了这件衣服,你真是让我惊喜。”
开始化妆了,顾且看着镜中稍显陌生的自己忍不住问:“宝姑姑,这个手绢上绣着‘曼丽’两个字,曼丽是谁?”
“不知道啊,可能是之前的姑姑吧,这里的衣服首饰都是每一任姑姑留下的,我也只认识姝姝而已。”
宝姑姑没把顾且当外人,一边给她化妆一边闲聊,说起了自己如何进入夜色接替厉姝的故事。
原来,四年前陈宝儿刚刚考上古代文学博士,那是个比较尴尬的专业,既没有大量研究资金,也没有社会投资,学院发放的补贴少得可怜。
为了减轻读博带来的经济压力,她开始利用空闲寻找兼职,好巧不巧,听说夜色重开之后要招一位老师教员工礼仪,她便来了。
一个月的培训结束,五爷要她留在夜色做姑姑,工资很高,足够她和男朋友读博的全部花销,也不用搔首弄姿出卖灵魂,她男朋友算是勉强同意。
现在博士毕业了,男朋友的专业更适合在国外发展,她决定陪人一起出国。
顾且忽然反问:“四年前?那厉……我姐姐一直没有离开夜色?”
宝姑姑为她抹上口红:“不是的,我来的时候姝姝已经辞职了,五爷说她对付客人很有手段,让我私下跟她多联系多学习。”
“所以说,你和她常常见面?”
“对啊,她嫁人的时候我还做了伴娘呢。”
顾且顿时难过极了,姐姐从来没有失踪,就跟她在一个城市,跟五爷有联络,跟宝姑姑常见面,甚至跟折磨自己四年的小人成为一家,唯独瞒着她这个妹妹。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心生怨恨了。
过去她从没怨过姐姐,即便被推下火坑陪酒陪笑,即便被关在房里跟卫泽独处,即便受尽席铭洲的卑劣,她从没怨过姐姐,但是这一刻,她怨了。
怨又如何?无济于事。
她需要赚钱养家,除了夜色,别无选择。
化好妆,一个令人意外的新形象展露出来,宝姑姑技术很好,没有用夸张的手法浓妆艳抹,而是尽量简化眼妆,只加工精致的眉形和眼角。
顾且年轻,皮肤状态几近完美,薄薄一层散粉下显出健康的小绒毛,充满青春气息。整张脸只有酒红色的双唇略为显眼,不妖不艳、不庸不俗,犹如点睛般锦上添花。
宝姑姑看着她的脸改了夸奖:“且且,我还以为你化妆后像姨太太,这么一看啊,不像,更像是正牌夫人。”
坦白讲,顾且也对镜中的自己大感意外。
厉姝很美,风情万种,沉鱼落雁;
陈宝儿很美,雍容华贵,闭月羞花;
而她,似乎融合了两者之长,既有陈宝儿眉宇间的端庄,也有厉姝散发出的妩媚,完美结合。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姐姐说这张脸不能化妆了,难怪一直要她素颜见人,难怪席铭洲不允许她化妆出门,这张脸……美得不真实。
趁着夜色还没开始营业,宝姑姑带她先去给姑娘们训话。
“且且,你给自己起个花名。”
“什么花名?”
“比如姝姝在这里叫莺姑姑,我叫宝姑姑,你也得给自己起个好听好念的字。”
是啊,总不能让姑娘们喊自己顾姑姑或者且姑姑吧,太绕口了,也没什么气势,而且她的年龄被人叫姑姑实在违和,“可以不叫姑姑吗?”
陈宝儿有些诧异:“不叫姑姑叫什么,妈咪吗?很俗气啊。”
顾且低头想了想说:“叫太太吧,感觉比姑姑更严肃一些,有些地方管家里的女长辈也叫太太,可以吗?”
对方明显一愣:“你是学文的?”
“嗯,大学主修汉语言文学,应该算是您的小师妹。”
“好!真好!你比我强,一定混的比我出色。”
关于“太太”这个称呼,其实顾且是存有私心的,今后将要面对形形色色的客人,保不齐遇到过去的老主顾,他们都知道她的名字,也许会在称呼前加上姓氏。
太太,顾太太,顾昭的太太,阿昭的妻子。
夜色没有大厅,通常训话、开会都在前院闲庭的大包间,宝姑姑可能早就安排好了,她们到场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约莫百十来个青春靓丽的大美女,没有一个庸俗之辈,看来这几年夜色的档次更高了,单看姑娘们的素质便能体现。
大家齐齐起身行礼,一招一式有模有样,让人感觉这里不是卖身赔笑的娼馆,倒更像是选秀入宫。
宝姑姑拉着她坐上最中间的沙发,其余人里三层外三层围成几圈,颔首低眉。
“今天把大家都叫来是有一件事要宣布,我身边这位就是下一任姑姑,她叫顾且,年龄小点,你们以后可以叫她太太,我的所有权利将会无缝转接给她,大家认准了。好,你们现在挨个儿自我介绍吧。”
宝姑姑话音刚落,面前的姑娘们依照站位逐个开口。
“我叫周带娣,二十六岁,山城人,特点是会弹古筝。”
“我叫王文文,二十四岁,汾都人,特点是千杯不醉。”
……
……
越来越多的名字出现,顾且记不准了,但是各自的特点却让她非常清晰,因为姑娘们的穿着与自身特点很匹配:弹古筝的水裙风带,抚古琴的衣袂飘飘,从古到今,各项特长都有相应的服饰,包括过去吴月那种山村俏媳妇,穿的是朴素至极的农妇装。
快到末尾的时候,一身校服的女孩站了出来:“太太好,我叫柳清清,十八岁,沪上人,特点是穷苦学生。”
顾且忍不住细细打量,这个柳清清的特点就是她过去的爆点,不施粉黛,清冷淡漠,一个简单的高马尾便是全部修饰。还有那身校服,袖口处有些开线起球,真是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装扮像,长得不像,眼神也不如表情那般清高,透着过于明显的欲望。
等姑娘们各自介绍完,她只记住了两个人——千杯不醉的王文文和穷苦学生柳清清。
宝姑姑拿出手机滑动几下,很快,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脸面瘫走了进来。
“庄远,来认识一下新姑姑,哦不对,叫太太。”
黑脸面瘫走近伸出手,声音非常沉哑:“你好,我叫庄远,是安保部的经理。”
顾且微微愣神,逆光走来的这人……身材和阿昭很像,连走路姿势都像,若是不看五官不看肤色,很容易混淆。
动作比脑袋反应快,她伸手与之短握,脱口而出:“你好,我叫顾且。”
男人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合作愉快。”
宝姑姑伏在她耳边解释:“庄远不太爱说话,你以后遇上麻烦给他发短信就行,他二十四小时都在这里,做事很利落。”
姑姑、经理,夜色两大护法,看上去地位平等谁都管不着谁,实际上姑姑是可以直接命令经理的,比如遇上故意搞事的客人。
顾且想跟庄远搞好关系,走去旁边倒了杯茶:“庄大哥,今后我和大家的安危仰仗您了,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庄远接过茶杯,真像喝酒似的一饮而尽。
认人环节结束,接下来该训话立威了。
宝姑姑朝她使眼色,所有人维持着认真的姿势等她开口,庄远也在旁边站得笔直,场面一度落针可闻。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知道必须说些什么,自己空降而来肯定会惹人嫉妒,若不能立下威信,恐怕今后日子不好过。
“宝姑姑,劳烦您先坐一边。”沙发上本就只有她们两个人,顾且此举是想以座位奠定自己的地位。
陈宝儿心领神会,起身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笑着看她,眼神中不乏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