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帆和周晓京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们到今天才明白,为什么陆老爷子搞的实业总是半死不活,为什么陆家的经济状况在每况愈下,原来皆是因为身边有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探子,可是偏偏陆老爷子搞机械是个行家,做这套阴谋算计就差得远了,况且在陆老爷子心目中,只怕一直惦着埋藏在陆家秘道中的财宝,因此对自家生意不景气的事并不十分担心。
崔明栋望望帘子里透进来的清冷月光,淡笑道:“我是受人恩惠,替人解忧。十年前浦江大饭店的那场聚会,我曾经作为陆家的护院跟随陆成秀去参加,他们几位老爷少爷们在里面吃饭议事,我们这些保镖们就在外面喝茶,不到半个时辰,我就看见周三爷气呼呼的出来了,紧接着,我就接到了郑五爷给我挂的电话,他说霍二爷和周三爷因为一点小事起了争执,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趁这个机会把周三爷做掉,就可以事后把嫌疑推到霍二爷的身上。为了把戏做得更像,郑五爷说,他负责以劝架为名去绊住周三爷,让我趁这个空儿去买一双事发那天霍二爷穿的一双‘邦斯’皮鞋,因为我的脚跟霍二爷的脚是一样大的。我是郑五爷的撒手锏,这样机密的事,他当然要托付给我!我放下电话,就一路跟着周三爷,一开始,我还怕他就此回了家,要想越过周家的护院下手,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可是谁知周三爷竟没有回锦岚街,他越走越荒僻,最后走到了芳源街的一块花圃旁边,那里特别僻静,我想机不可失,就对他下了手,周三爷毫无防备,我一招就得了手,后来,我照着郑五爷说的,在周围特意留下了许多脚印。后来警务公所的人来侦察,果然事情就按着郑五爷想的发展了!”
霍云帆和周晓京默默地听着,谁都没有说话,郑宝梧临时起意设的这个局,把霍家和周家玩弄于股掌之上许多年,还差点拆散了他们这一对有情人。郑宝梧固然可恨,可是十年来霍周两家在事实尚不清晰的情况下,在生意场上相互算计,报复,终究把仇恨越积越深。
周晓京感激地看着霍云帆,她真的很感谢上苍,能赐给他这样一个好男人,面对怨仇时不失去理智,再大的危险也无所畏惧,周晓京觉得此生托负给这样一个人,平生之愿足矣,即便如刻一般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她也觉得很踏实,很安全。
几朵大蕙兰花迎风袅娜,娇姿欲滴,周晓京见那粉蕊碧叶,飘然欲仙之态,思绪飘浮,今年的蕙兰开得格外好,四喜特意移了几枝在彩色大玻璃水瓶里,于是满目萧条的秋日,也可在静日静夜之中,闻见不绝如缕的清芬。
霍云帆的眉头却始终紧锁,案子虽然破了,郑宝梧却不好抓。郑家是浦江的望族,近几年来,随着郑恒永和郑恒山两兄弟的崛起,郑宝梧在郑家的地位虽然大不如前,但他毕竟是郑家的长辈,现在贸然把他当做谋杀案的主谋抓起来,只怕也不那么容易。
更加糟糕的是,郑宝梧当初把崔明栋安插在陆家本来就是件机密事,这些年汇给崔明栋的钱,大多都是通过香港的地下钱庄,辗转送到崔明栋手里的,要抓住把柄也不是一天两日能做到的事,所以眼前即使把郑宝梧抓来审问,他也可以一口咬定是崔明栋胡说。
“决不能让郑宝梧逍遥法外!”霍云帆恨恨道,他深知做这件事的难度并不下于侦破一件十年前的悬案,但是霍云帆早就打定主意,无论遇到什么危难,总之要为周三爷和二伯讨回公道。
但是上天似乎不愿让霍云帆太过为难,抓到崔明栋的第二天,浦江市就爆出了一条头条新闻,郑家五爷郑宝梧在外出途中被连环杀人犯袭击了!
说起最近浦江最热的案子,这件连环杀人案可谓当仁不让。在滨海北路附近,经常有夜间出行的人,被人袭击,其中两人医治无效死亡,被袭击的人里有工人,学生,小商贩,有男有女,让人丝毫摸不着杀人犯的袭击规律。
市区里一时人心惶惶,一到夜间滨海南路一带就很少有人行走了,在这种危险来临的时刻,人们理所当然地就把希望寄托在百战百胜的神探霍朗身上,但是霍侦探这一阵子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了侦破周长祯一案上,只得把案子交给了浦江的另一位私家侦探傅豫桓。
傅豫桓比霍云帆做侦探的年头要长,他破案稳扎稳打,是个谨慎缜密的人,在霍朗横空出世之前,傅豫桓着实帮了警务公所许多忙。这一次接手备受关注的连环杀人案,使他又一次引人注目。
傅豫桓耐心调查,仔细取证,也查出了一些线索,但还是没有弄清这个连环杀人犯的真正身份,霍云帆既然早就把案子推给了傅豫桓,这时虽然已经破了周长祯的案子,也不好再过来插手这件连环杀人案,但是巧合的是郑宝梧竟然被这个连环杀人凶手给袭击了,他就不能不尽快去探访一下郑宝梧。
霍云帆抓住了崔明栋之后,一时并没有急于向郑家摊牌,而且崔明栋一直是郑宝梧的秘密武器,郑家其它人也不知道,因此当霍云帆上门的时候,郑家人都只当是一般的探望。
为了弄清郑宝梧的实际伤情,霍云帆还带上了方原,一番探视之后,霍云帆若有所思地回到了明镜。
“不,不是那个连环杀人犯做的!”霍云帆淡淡地说,金色的夕阳染上了他浓密的黑发,英挺的背影在班驳的光影中愈发峭拔。
“你怎么看出来的?”周晓京略一思索,忽然眼睛里闪出光彩,问道,“难道连那个连环杀人犯身份,你都有所确定了!”
霍云帆回过身来,修长的手指微微拨弄着窗台上西府海棠娇嫩的花蕊,他把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道,“连环杀人犯的事是傅先生在跟进,咱们还是不要太张扬的好!”
周晓京一听这话,就知道霍云帆心中已有了几分把握,虽然郑宝梧到如今并未归案,但是他被袭之后已然成了植物人,生不如死,也算是为他以前的罪行付出了代价,三叔的在天之灵也算是得到安慰了。
只是这个连环杀人犯,时时刻刻在威胁浦江市民的生命安全,却是火烧眉毛的一件事。
周晓京道:“那么你先说一说,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郑宝梧不是那个连环杀人凶手所伤?”
霍云帆道:“有几个疑点,第一,连环杀人凶手袭击受害人的时候用的是圆形的铜质重物,这从几个被害者拥有同样的伤口以及伤口上都残留了铜质残余就可以看出来,可是袭击郑宝梧的人,用的是菱形铁锤,所以他的伤口是菱形的,伤口处有铁质残余;能够看出这一点,还要多亏方原的细心观察,其二,那个连环杀人凶手在袭击受害人时,击中的是被害者的头顶百会穴,据几个幸得不死的被害者回忆,那人的身材相当高大,而郑宝梧的伤口却是在后脑勺,试想,一个身材高大的凶手去袭击郑宝梧这样身材矮小的人,敲头顶的可能性要更高,若是敲击后脑勺,则要费力得多,所以我推测,这个摹仿者的身材可能比真正的连环杀人犯要矮小;其三,也是很重要的一点,我在郑宝梧的身上,闻到了‘馥春’香粉的味道。”
周晓京笑道:“郑宝梧没有擦香粉的好习惯吧!”
霍云帆散淡道:“岂止没有,据我了解,他很不喜欢女人擦脂粉类的东西,所以他的太太和几位姨太太平时都不擦脂粉!幸亏我在案发的第一时间就去郑家探望,那时郑家其它的亲朋好友还没有来,只有几个医生护士在场,显然那种香粉的味道是凶手留下的,而从擦了香粉这点来看,袭击郑宝梧的多半是女人!”
周晓京叹道:“纵使郑宝梧身小力弱,一个女人能够如此干净利落地袭击他,也算有些身手了!到底是谁要袭击他呢?”
霍云帆道:“郑家最近这几年争得很厉害,连浦江的几家报纸都给报出来了,如果不是郑恒永做着这个外交次长,只怕报纸会炒作得更加厉害!我很怀疑这是郑家内斗所致!”
周晓京点点头,道:“郑家内斗,旁人是管不了的,只是那个连环杀人凶手,却要尽早抓起来才好,若不然,还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命丧黄泉呢!”
霍云帆笑道:“你道我真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么?实话同你讲,这一阵子我虽然一直在跟进三叔的案子,但是对那个连环杀人凶手,也没有放松,我早就让宋士杰把相关资料悄悄提供给我了,据我看,傅大哥是太过按部就班,只一味地去查受害者的仇家,所以到现在还没摸着头绪,殊不知破案有时如用兵,需要出奇制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