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时间过得很快。
瑞季在密闭的交通工具里容易陷入沉睡,睡眠能让一段枯燥乏味的时间加速流逝。她们已经在菲律宾上空,离日本越来越近。
飞艇外是无边夜色,这艘庞然大物穿行在颜色暗沉的云层间,驾驶舱前方的探照灯投射出两道巨大的照明光柱,注视着前方空域。
藤永像一尊坐化的僧人魔女雕像,在落地窗边一动不动坐了几个小时,脚边的纸箱里装满空酒瓶。
里面是澳大利亚一款很有名的烈酒,叫摇篮山·阿尔卑斯小径,酒精度48.7%AbV。酒瓶瓶颈是华丽的银色,瓶身红褐色,侧面印着酒品名称——cradle mountain‘the Alpine trail’Single malt whisky。
它是一款口感炽烈的威士忌酒,用于纪念塔斯马尼亚高地独特的阿尔卑斯地貌,由麦格理大麦和纯净的摇篮山泉水两种材料制成,在全新轻微烧焦的美国橡木桶中陈酿,非冷凝过滤,品尝时味道犹如阿尔卑斯山野花,古代水青冈树的新鲜叶子以及新锯的橡树树桩混合气息。
每喝一瓶,她都会回头看一眼躺在吊床上的瑞季。
瑞季抱着三日月,从返程开始就睡个没完没了,没注意到她这边风卷残云似的猛喝一通。三日月用血红色的眼睛盯着她,并知晓一切。
她一开始就在飞艇上,瑞季和藤永在海边岩石畅饮啤酒,她就躲在灌木丛里观察,等一个合适出现的机会。
看起来姓藤永的小姑娘骗了瑞季。
一个小小的善意谎言,装作酒量不佳,喝两瓶就醉的逊魔女,趁机扑进其他魔女的怀抱,这一招很像年轻女孩会用的。
三日月不反对主人能跟其他魔女结合。她们结合的过程中,身为契约对象的自己也能从中汲取魔力变得强大,有益无害。
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任由藤永动用一点合理的小心思敲开瑞季的木头脑袋。
海边和帐篷里,明明是两个绝佳机会,竟然什么也没做,简直浪费。战国时期的魔女们才不会这么矜持,被她们拉进帐篷的魔女,都要到第二天上午才一脸疲惫地离开。
当代魔女的爱情观和做法简直让三日月费解,尤其是藤永的做法,温吞得像只兔子。
藤永打了个喷嚏。她赶紧喝完最后一瓶阿尔卑斯小径,让随行的女仆魔女把酒瓶收拾干净,再用空气清新魔法把身上和会客室的酒精味去掉,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暂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很能喝。
瑞季一直睡到接近午夜,被压在身上的三日月吵醒。三日月像无数个宠物视频里的主角,肆无忌惮地踩在主人脸上撒野,尽可能不伸出爪子把脸抓花。
本质上她是个怪谈,不是真正的猫,要是彻底被困在猫的角色里,一定会被其他怪谈嘲笑。
过去曾为祸一方,震慑无数魔女的传说级怪谈竟然沦落到要依靠一位高中生魔女生活,确实有强者末路的悲怆感。
三日月在瑞季脸上多次踩踏,用猫尾扫过她的脸颊,鼻子和嘴唇。假如她现在是人的形态,瑞季应该被摁在榻榻米上,被她穿着靴子狠狠地踩着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部位。
“好痒……”
瘙痒的感觉促使瑞季从睡梦中醒来,拿掉压在脸上的东西。嘴里有团软绵绵的絮状物,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团黑色猫毛。
把嘴里的猫毛吐掉,她睡意全无,却不敢对趴在自己腿上的三日月有所动作,任由她露出嘚瑟的表情。
但转念一想,被契约的怪谈不接受主人的命令是会受到反噬的,反噬作用因魔女而异,魔女的魔力储备量越大,反噬越强。
这些知识都是从原来的记忆中翻出来的,来源是母亲们长期和怪谈打交道的经验。
只有敢和怪谈签订契约的魔女才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瑞季迫不及待想让三日月接受指令,验证一下这份前人的经验是否有误。
就当做一次小小的实践,才不是想欺负怪谈。
瑞季想好指令内容,掏出便携式的冬青木法杖。虽然之前的白蜡木法杖被原来的瑞季烧了,但并不影响她带其他的法杖用。
这支法杖被妥善保管在家里的仓库,是父系母亲使用过的物品。母系母亲的法杖是金合欢木,价格昂贵,静流担心她会暴殄天物,因此早就拿去自己用了。
法杖是很神奇的东西,它会接受原主人的继承人,并成为她的专属法杖,直到她死去,诞生一位新的继承人。
每位魔女能用的法杖都不止一根,日常施法和战斗时用的法杖可以分开,像刀具形态的三日月显然可以当成战斗类法杖用。
法杖对准猫状三日月,“趴下,然后翻身露出肚皮。”
有个经典的说法,女孩子之间道歉要露出肚皮,三日月某种意义算个高龄的女孩,这么做完全没毛病。
三日月很不乐意受到差遣,距离上一次服从主人的命令还是在上一次,在神社后面的小型狭间空间里呆了这么多年,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每个怪谈都是有脾气的,她属于脾气大的一类。
但很快,她变成猫的身体就像触电似的僵硬起来,变成一条炸毛的猫猫虫,露出带一点白毛的肚皮,尾巴上的黑色绒毛膨胀到极限,嘴里发出不满的哀嚎声。
“真不戳。”
言出法随的感觉很爽,下次就该让她穿各种泳装了,再刺激一点的衣服也不是不可以,比如中空围裙。
将战国时期的大怪谈变成私人观赏衣架子,不得不说是个别出心裁的好主意。
瑞季担心继续玩下去会被细心的藤永发现端倪,只好强忍着这份冲动,法杖一挥,解除了对三日月的禁锢。
她从三日月的表情看到了一个词语——一脉相承。
曾经的主人,瑞季和静流的母亲们在年轻的时候也“欺负”过三日月,让她变成猫,并像现在这样露出肚皮。
藤永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心中被焦虑的情绪填满。
离东京越近,这份焦虑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