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红着眼睛看着他,发现他已经隐隐站立不住了,紧紧咬住嘴唇,想要对他说话,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恨他,我恨他的绝情冷漠,在阿香哪怕是魂飞魄散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动容,更不会出手相救。
我也恨他明明就知道这一切,可是在我妈被勾走的时候,他可以眼睁睁无动于衷的看着,那么麻木不仁。
可当想到那具古尸,帮我毁掉身后差点要了我命的纸人,甚至看到他如今的这个样子,我除了哭,只剩下复杂。
“你也很想解除我们之间的契约,对么?”
他终于站立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他整个人就好像随时都会消散一般。
他突然站立不住,吓的我有点慌忙,连忙想要伸出手去扶他,却被他推开了。
他抬头,凝视着我的轮廓,即使在虚弱的外表,却也挡不住他锐利的锋芒,他嘴角邪肆一笑,冷然道:“女人,你自由了。”
说完,他倏地散成一团漆黑的浓雾。然后钻入了左手无名指的幽冥戒指,本会泛蓝的幽光,此时却黯淡失色。
我一直想扔掉却一直取不下来的戒指,‘叮’的一声自动掉落在地上,那戒指再也没有一点光辉,黯然无光,看上去又弥漫了一层锈迹,就跟外婆刚带过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一点光泽。
我知道他一定是虚弱到了极致,才会让戒指连依附在我手指的能力都没有,原本骷髅头里的幽火,也完全的熄灭了。
“对不起!”
我低垂头,将戒指重新捡起来,我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三位勾魂圣使,一位冥主,恐怕想要对付,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吧,尤其是他还被咒印压制着。并且最终承受了咒印爆发的反噬。
“我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到底做了什么,可是你救了我们。”这次,我把这个黯然失色的戒指,亲手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我会等着你,等你苏醒过来。”我低头,对着戒指轻声呢喃。不管他还能不能听到,但这是我的约定,也是我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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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拭了眼泪,刚准备起身,就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咳嗽从后面发出来,吓的我差点丢了魂。赶忙转过脸看,一个不修边幅,衣衫褴褛的邋遢老头不知道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
他满脸蜡黄,唯独那双眼睛明亮闪烁精光。
是村里的柯大爷,一个孤僻而古怪的老头子,他几乎从不跟村里任何人有来往,一年到头也看不到几回,生活拮据,衣裳不整,村里人看来他是一个神经有点问题的老头子。
听人说柯大爷本来有个儿子,但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死了,或许是中年丧子的痛,让他成了这个样子。
看到我回头,柯大爷咧着嘴冲我笑了笑:“你是薛老三家的闺女吧。”
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子出现在我身后,尤其还是这个时间点,让我有点害怕,我点了点头,轻轻地叫了一声柯大爷。
“好几年没看到了,小丫头一转眼就成大姑娘,人也长的水灵灵的了。”柯大爷慈眉善目的笑着,到那双眯缝着的双眼,却在仔细的打量,我都能感受到那锐利的锋芒。
“柯大爷,您这么晚了,您”我想问他这么晚了在外面干嘛,可他那双眼睛盯着我看,让我浑身都觉得不自在。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敢说出口。
“晚上睡不着,出来瞅瞅。早点回去吧,晚上村子可不太平啊。”柯大爷笑眯眯的说完,背负着手,弯着腰转身了,我松了一口气,刚准备往回走,结果没想到柯大爷又把身子转了过来。
我呼吸的气都不敢出了,只看到柯大爷双眼古怪的打量了一下我,眼睛不停地转悠说了一句:“丫头,你看没看到一个女人?”
我摇了摇头:“没有啊,没看到什么人。”
“算了。早点回去吧!”他笑吟吟的说了一声,转身走了,在转过身去的时候,我隐隐的听见他嘴里在嘀咕很像,太像了之类的话。
柯大爷的右脚有点瘸,因此他走路的时候有点颠簸,穿着一双草鞋,嗒吧嗒吧的走远了。
我也不太敢一个人停留,匆匆忙忙的就往回走,可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就停顿了,我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晚上村里人都被勾魂了,虽然没有成功,可是村民都进入了假死状态,应该都是昏迷着的啊。不然都快到大清早的,以村里人起早贪黑的习惯,我回去的时候应该可以看到村民从门口出来了,可是家家户户门紧闭着。
不要说人,连鸡叫声大清早都没听到。
柯大爷怎么会没事?
我们一家单纯的也是因为外婆用纸人挡灾了,加上有北冥夜,但是柯大爷不一样,他应该也和其他村民一样啊,起码不会平安无事才对。
把疑惑放在心里,我匆忙的走进自家屋里,虽然外婆把我妈救回来的没错,但实际情况并没有好多少,因为回来的时候我妈没醒,外婆眼睛也是红红的,毕竟年纪大了,一夜没合眼,精神支撑不住。
我进门走过去想近距离看我妈,没想到被我爸一把就把我推开了,说实话,我心里挺难受的。
但我没哭,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北冥夜昨天晚上被我逼着,救了一村子的人,这些没人知道,没人理解,他也因为一些缘故陷入了沉睡,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我小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让奶奶,以及如今我爸这样恨我,让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带来的,我其实一点都不知道。
外婆让我上楼先休息,我不好说什么,转身上楼了,但我没直接进我的房间,而且想到我跟着外婆去大北山的时候,我妈跟我说过的话,我去了左边房间,找到了柜子,打开了第二个抽屉。
那里面真的放了一包东西,拿起来一看,是白色的粉末。我突然感觉有点害怕了,我妈究竟是什么时候放的,难道她知道奶奶昨天晚上会来勾魂?难道在大北山是她故意这样安排的?
不对,我妈她怎么会提前知道。
我总感觉哪里出问题了,隐隐约约能过猜测感到事情某个环节出现了差池,可一时半会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在大北山我妈的声音,叫我把这包药想办法给外婆吃了,可外婆真的是恶魔吗?
不过如今我不想去思考这些,一夜没睡,我眨巴眼睛都感到火辣辣的疼,把这包药先放在身上,可是放在口袋里的时候,我摸到了一撮头发。
王小帅前两天给我的头发,我原本打算问外婆的,竟然被一系列发生的事情冲昏了头发忘记了。
等睡一觉后在说吧。
我想着,回到房间躺下,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在熟睡过去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房门被打开了,一个洋娃娃走了进来。
昨晚上那个被鬼扑上身不停发出笑声的洋娃娃。
或许是白天睡觉会觉得安稳一些,这一觉从早上睡到了下午三四点钟,中途的时候我总感觉有异常,感到一双毛茸茸的手在轻轻地抚摸我自己的脸。
我睡的迷迷糊糊,不知道那是不是真是还是潜意识的梦,醒过来脑袋一阵眩晕,四下张望,房间空荡荡的,外面还有鸟儿的叫声。
起来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着蓬松的头发下楼,我妈还没有醒过来,外婆睡觉了,我爸在房间里,我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还是没走进去。
想了想,自顾自的走出了大门,抬手看了看黯然失色的戒指,虽然才过去一天,但还真的怪想他的,老实说,以前再怎么样我都会有种感觉,他在戒指里面看着,我要是真的在被威胁到生命的时候,他会出来的。
那种似有似无的依赖感让我才让我晚上出去有恃无恐,可是现在不一样,他看不到,也感觉不到,更加没办法帮我。
而且我对他有很大的愧疚,是我硬逼他的,在整个村子面前,在我爸妈和外婆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我真的方寸大乱。
如今,害的他成了这个样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走在清冷的村子街道,空空荡荡的,家家户户门都都依然还是关闭着,我不知道原来冥灯点亮后,勾的那个生魂要再次回魂需要这么久的时间。
我不是漫无目的,我要去王小帅家里看看,他有没有出事,路过杨正奎家大门口,往里面看,满院子都是狼藉一片,纸人和碎玻璃,还有杨正奎媳妇的尸体都能看到,那口黑木棺材摆放在院子中央。
似乎这些存在的痕迹,证明昨晚上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境。
走到王小帅家的时候,他家大门是敞开着的,和我预料的完全不一样,王小帅没有如同村里其他人那样昏迷,这是我看到除了柯大爷外,第二个没有事情的人。
王小帅还穿着昨晚上那血迹斑斑的衣服,血迹都已经成了一团暗黑色,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手上也有了一道口子。好像是被划开的,已经没流血了,看上去有点吓人。
目光四移,我看到了在房间的桌子上有吃过的饭菜,碗已经重叠在了一起,但我看到了两双筷子。
“你吃过饭了吗?”王小帅问了一句,他神色黯然。
“我不饿。”
我笑了笑,问:“你没事吧。”
王小帅摇摇头,坐在了对面,轻轻地对我说了一声抱歉,我大致猜测到时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
我想到了前天晚上守灵的时候,王小帅蹲在房间突然消失的事儿,就问王小帅怎么回事。
没想到我说这个就好像是触犯到他敏感的神经还是真的,他浑身都颤栗了下,半天才说道:“那个房间的楼板上,有暗门。我当时看到一个无脸人走进屋子里就吓坏了,退后的时候不小心给撞开,自己掉进去昏倒了。”
王小帅浑身颤抖着,良久对我说道:“你知道醒来的时候,我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吗?”
我没有打断王小帅的话,静静地期待他接下来的下文,王小帅眼神略微透露出恐惧,对我说:“我当时昏迷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在一个小房间里,里面很暗,我打开手电筒才看到。”
“那房间里面有血,在地上画了一个很奇怪的图案。我用手电筒照,围着转了半天,我才意识到画的是什么,一个女人,画着没有右眼的女人。而且穿着大红色的衣服。”
我心里微微一紧,重复道:“没有右眼的女人?”
王小帅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我:“你知道鬼媳妇的故事吗?”
“是什么?”我好奇的追问,感觉怎么越来越玄乎了,而且似乎整个事情的范畴扩大了无数倍。
“以前在离我们村的十几离在的偏僻山沟,有一个叫鬼火村的村子,那里就流传鬼新娘的恐怖传闻,听别人说每隔十八年鬼新娘就会出来,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知道一点,十八年前,鬼火村一夜之间成了荒村。死了很多人,其余的人基本也都搬到其他村子了。”
“没那么恐怖吧。”我苦涩的笑了笑。
“你先听我说完。”王小帅打断我的话,继续说:“我在那里面还发现了烧掉的纸屑。从那些没烧干净的碎纸,我看出了一些字迹。”
“阿香她很有可能根本就没疯!她好像一直都在筹划什么,但应该是被人发现了,不过阿香肯定也察觉到了异常,因此她想烧毁那些东西,而阿香真正的死因,我猜测是有人对她下的杀手。”
“鬼新娘?”我觉得这有点匪夷所思,毕竟山村都有传闻。可大部分传闻都是祖辈编造的,经过后代更加夸张的描述,让不少人心里都有了阴影。至于王小帅说阿香没疯,这点我早知道了。
“我不知道,那桌子上有阿香爹的灵位,按照道理说,她应该把她娘的灵位和她爹放在一起,可是却没有。所以我猜测,阿香娘说不准根本就没死。”
“啊?”我被他这话吓了一跳。怎么可能,阿香娘可是死了十来年了,那时候虽然我还小,但阿香娘躺着那痛苦哀嚎的表情我现在还隐约的记得。
再说,十来年没见到人,她能躲藏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