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于老人的赞赏和欣慰,泠修崖却收敛起了笑容,她摇了摇头望向了冥海远方,“纵然在奈何桥下承受千年噬魂苦。可千年后,即使寻觅到那个人,莫非还能重来一次?”
“你还记得那个人,可在红尘滚滚中,那个人未必还记得你。”
“承受千年噬魂苦,到头来不过是陌路人,这种情……应该比世间任何药,都要苦吧。若是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我曾在无数轮回看着你,等我寻觅到你时,你却早已经忘记了我。”泠修崖轻轻地叹息,他并非是阳世之人,有些事情,他无法想的通透。
摇晃的船桨微微停顿,抬头时老人的脸有了清明,仿佛是悟透了一些道理,但是很快他又露出了不解,随即摇头叹息,继续摇动船桨。
我坐在乌篷船内,目光空洞失神的望着血海,看着血色的海水里漂浮的尸骸,起起伏伏在涟漪中永无止境的游荡。
还有那些数之不尽的亡魂。
片刻,抬头间。
我再次看向了矗立横渡在血海上的一座古老的石桥,这桥上已经布满了岁月的刻痕,因为太远而看不到尽头,在朦胧的雾气中穿梭,不知通向何处。
孤零零的桥头,一个佝偻着身躯的老婆婆一手持黑色骷髅拐杖,另外一手端着一碗残缺不全的绿色汤汁,在她的身旁,放着一个木桶。
里面是永远都盛不完的遗忘。
“已经到奈何桥了,只要顺着这座桥,就可以到弱水彼岸了。”老人幽幽开口说道,没有停顿的继续划着船桨。
上一次是从桥头,而这一次是从桥下,我所望到的风景确实迥然不同,从桥下看奈何桥,高不可攀带着孤独和岁月的寂寞。
从桥上散发出来的不是沧桑,而是心死。
“冥界有一个传说,心静如水的人在从奈何桥下时,可以听到从这座桥里发出无数人的哭声。”泠修崖低声低喃。
不过我并没有听到。
我只是望着这座桥,内心起了波澜,无法平静。
走一回奈何桥,不喝孟婆汤,我愿跳下忘川海,只为今生不愿忘记的牵绊,只为今生不愿忘却的容颜。
孟婆汤的人就会忘却前世今生的爱恨情缘,忘却今生所有的牵绊。如果不喝孟婆汤,那便须跳下忘川河,等上千年才得以投胎,为了来世再见今生的最爱,挨尽千年的思念,千年的无奈,千年的熬煎。
在这千年里,眼睁睁看着他一遍遍走上奈何桥。
忍受着无法相见的痛楚,忍受着无法诉说的思念和寂寞,看着他一次次走上奈何桥,喝下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
忘川河中没有灯光,只有冰凉的河水,和无声的寂寞,当看着他,端起孟婆递过的碗,喝下了那碗孟婆汤,呆呆的走远,而桥下的我只能默默泪流,纵然是锥心疼痛,却不能言。
情不知缘起,一念而起。
意不知何往,一念而非。
有人说爱似玫瑰,有人说爱如昙花,有人说爱像烟火,有人说爱是罂粟。
爱过之后是什么?
是烟火绚烂后的沉寂。是舞会散场后的落寞。
冥海荡漾。
古老的石桥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这边桥头下,矗立了一块巨大的椭圆形石碑。
石身上的字鲜红如血,上面刻着四个字“早登彼岸“。
“三生石。”
即使相隔很远,但是我依旧看到了黑色石头上刻画的密密麻麻的痕迹,那些都是在走完奈何桥后,将一生最重要的一个人姓名刻下。
传说在石头上刻下你今生你最爱的人和来世你想等待的人的名字。
来生你若再次过桥时,可以在三生石上找到你前世今生和来世,还有你最爱的人的名字。
“三生石”上有你前生定的誓言,远隔千里,今生来赴约,剪不断的缘分,解不开的宿命。
三生石,前生的夙愿,今生的情缘,来世的牵绊,都刻在三生石上,让流转的岁月,一一见证!
你将会看到石身慢慢的呈现出来世和你相遇相知的人,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三生石能看出人前世的模样,三世的昔人的魂魄。
据说三生石能照出人前世的模样。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宿命轮回,缘起缘灭,都重重地刻在了三生石上。
千百年来,它见证了芸芸众生的苦与乐、悲与欢、笑与泪。
该了的债,该还的情,三生石前,一笔勾销,为你在三生石上刻下深深的一笔。
“今生已知前生事,三生石上留三生。”我低声呢喃,随即苦笑道。
阳世对于地府冥界很多传闻都是真的,可唯独一些称呼上和冥界迥然不同。
比如奈何桥,在泠修崖眼里,那是一座冥桥。
还有十殿阎罗,每一个阎罗王并不是如阳世刻画出来的狰狞恐怖,十山十海,山海界主。
我坐在乌篷船,看着从冥海所过之处的路上风景,血色的海水荡漾,腥风扑面。
顺着冥桥游荡,桥的这头是轮回,另外一头是弱水彼岸,在云雾缭绕中穿梭,这乌篷船给人的的速度不快,但是却在眨眼间就已经穿过了无尽距离。
当弱水彼岸出现在视线外时,我只能够看到黑色的海岸无边无际,黑色如墨,一望无际的黑色给人一种沉重和诡异。
等到行驶近前时,我才忽然发现。
那赫然是盛开娇艳的花海,黑色的花海,黑色的……彼岸花。
“黑色……这是……”乌篷船上,老人抬头露出了斗笠下那张沧桑略带惊讶的脸。
黑色的彼岸花。
我望着那摇曳在彼岸上的黑色花海,如波纹一圈圈荡漾成涟漪扩散,一股很不好的预感从我的心里升了起来。
黑色。
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爱。无间的爱和复仇,被伤害的坚韧创痍的心灵,生的不归之路。
代表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我从船舱走到泠修崖的身边,侧头看向泠修崖的侧脸,这时候才发现他的眉头皱的很紧。
从上船时他说的弱水彼岸我就已经隐隐的知道了他的想法,但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可是如今看来,他显然也是被这样的一幕弄的有些措手不及。
“我们下去吧。”泠修崖默默的叹息了一声,对我略微露出了一丝苦笑,扶着我走下了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