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爹走到了灵堂的旁边,把香放在了火上去点燃。
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把香点燃。
他的面色很难看。难看到了极点。
农村人对灵堂里蜡烛燃的太快,香点不燃都很忌讳的,这么古怪的一幕。
其他人都在忙没有看到,可是围在外面坐长凳子上摆龙门阵的婶婶们都看到了,看到情况不对劲,不到一会儿就都走了,说等哑巴娘明天一大早下葬的时候再过来。
奶奶岁数大了,也不能熬夜,不到一会儿也就带着我跟婶子们顺道回去了。
后来听说当天晚上还出了点事,就是虎子不知道怎么了,在屋子里睡醒了就喊他娘,说自己饿了,要吃东西!
别人怎么劝都没用,后来还是守夜的几个村里叔叔给用糖哄的,听人说,虎子边吃的时候,还哭。
也不知道他在哭啥。
奶奶说,虎子是傻子,可是人都是有血有肉的,自己亲娘去世了,虎子虽然傻乎乎的,但是估计也是感觉到了什么。
出殡是在第二天,而且天还没怎么亮,村里很多人都打着手电筒,睡几个小时过去了。
奶奶也去了,站在堂屋外面就插上龙杠,然后敲锣的先生在棺材前念叨着什么话,把祭的就喝了一口,啪的一声就把碗摔碎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一响,村里抬棺材的几个人就准备抬棺材出门,可刚抬搭建的平台突然间架子就散了,王老五也被架子砸伤了脚。
当棺材抬出门,棺材都出来一半,前面的四个人抬着的人也都出来了,结果突然就听到棺材里面突然嘣的一声,像什么东西爆裂了。
棺材突然变得很重,八个人都差点跪倒地上了,也幸亏旁边的帮忙搭了把手扶住,要不真的当时就落地上去了。
有几个村里人还不信,就去搭把手帮忙,结果硬是抬不起来,棺材从堂屋只出来一半,躺在里面的哑巴娘头还在屋里。
我那时候虽然还小,可是也不知道为啥,就有点害怕,小手抓住奶奶的衣袖,轻轻地喊了声奶奶。
奶奶在一旁拍了拍我,说没事没事。
有婶子就在旁边小声的说,“怪了怪了,棺材不出门,这哑巴娘肯定是不想出门,她是不是舍不得这个家啊。”
这时候就看到管事的王老五跑去跟敲锣先生说,“杨老先生,是不是忘记啥东西了,哑巴不肯出门啊!”
杨老先生叫人找来香纸在棺材前烧了,又在前面给哑巴娘棺材拜了下,然后嘴里念叨了几句往生咒,但是叫人抬,依旧还是抬不动。
这时候外面的人群都有些慌了,围着的村里婶子们都开始害怕起来。
村里的婶子们都你一言我一语的在悄悄说。
“这屋里肯定有哑巴娘舍不得的东西,没给她带上,所以她才不肯出门的。”
“是不是忘了给哑巴娘买路钱了,人家可都说没买路钱,去地府阴差不给引路的。”
“我看不是,你们来得晚没看到,刚开始开棺材给虎子看最后一眼的时候,哑巴娘的眼睛是睁着的,死不瞑目,她肯定是有啥放不下的所以才不肯上路的。”
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死人都是要洗澡,穿寿衣体体面面的上路。
嘴里还得含铜币,是因为说去阴间的时候,过路是需要买路钱的,如果没有钱,就会被赶回来。
杨老先生敲锣打鼓办丧事,估计也没遇到过这种事,不知道做啥,就干脆在哑巴娘棺材前,对着棺材说,“秀兰啊,村里的大伙都来看你了,都给你送行来了,别折腾了,还有啥放不下的,都过去了,没啥担心的。你也苦了大半辈子,安心的上路吧。”
杨老先生说完,这个时候村里的七奶奶在一旁说道,“我看哑巴,估计是放不下他那个傻儿子,你们把虎子找来,让他给他娘磕几个头。”
七奶奶这话算是说道点上了,哑巴娘活着就遭罪受,因为长年累月的被肺癌折磨,夜里路过她家门口的时候,半夜她都还在咳嗽。
家徒四壁,啥都没有,她还有啥放不下的,要不是自家的傻儿子是个傻子还小,养不活自己,哑巴娘怕是也早就去找她丈夫了。
这时候村里的胖婶就在一旁附和道,“对了,对了,这哑巴肯定是舍不得自己的儿子,那天临死的时候躺着,我们去看的时候她嘴里咿咿哇哇的叫着,最后声音都嘶哑了,一边咿咿哇哇的说,还一边掉眼泪,当时我和春慧也在,没听懂,现在想起来,她好像就是在说虎子!”
“哎,这都怪我们。当初虎子傻兮兮的不知道跑哪去了,哑巴临走的时候肯定是想看虎子最后一眼,我们也真是的,当时那种情况,咋就没想到这点!”
这时候有村里人赶紧把虎子找过来,虎子呵呵地笑着,几个婶子赶紧过去把虎子身上的灰拍了一下,村里的人就把虎子拉哑巴娘棺材前,说,“虎子,快,给你娘磕几个头。”
虎子不懂,哄了半天痴痴呆呆的在棺材前磕了几个头,村里人让他抱着他娘的灵牌子在前面引路。
这时候大家抬手,发现棺材竟然真的可以抬了。
“哎,这哑巴,真是个苦命的女人,活着的时候想着自家儿子,自个过的生不如死,死了还放不下自个傻儿子,担心没人照顾不愿意出门哪。”
村里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看到这一幕眼睛都有些红了,都说儿子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虎子在别人眼里是个傻子,就是一个没事逗逗他寻乐子的玩偶。
可是在哑巴娘眼里,他毕竟自己的亲儿子,村里的母亲在苛刻没饭吃,也是会把好吃的留给自家小孩的。
出殡时,杨老先生面色凝重,声音洪亮,挥舞着点燃的纸钱……然后大喝一声,八大金刚都站齐!抬棺的八个壮汉顿时凝神聚气做好准备。
杀鸡,鸣炮,起。
壮汉们一声大吼,扁担甩上肩,迈开大步……垫棺的砖块随即搬走。大锣开道,鞭炮声天,哑巴娘几个本家的嚎啕大哭……
那天我们都去送葬了,我跟奶奶两个就离送葬的队伍的很远,就那么远远的跟着后面看。
虎子家的几个远亲当天也是过来了,算是记挂着情分,在葬礼上掉了几滴泪,至于虎子,拿着孝棍抱着灵位,走在最前面,还是咧着嘴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