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扶着冬景的手回到屋子里坐下,道:“冬景,别的人也就算了,你怎么也瞒着我?”
冬景跪在她脚下,喏喏道:“福晋,是贝勒爷吩咐……”
“罢了,你先起来,”林黛玉摆摆手,“我只是个内宅妇人,知不知道又没什么关系,爷不说是为我好。”如果说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反添一段愁绪。
冬景道:“奴婢也这么想……”
林黛玉道:“但我已经知道了一半,剩下的你还要瞒着?”
冬景连说不敢,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冬景不清楚内幕,所知全是李卫所讲。
皇上宣说太子罪状时,一共有五条:第一条,太子暴戾不仁,动辄鞭打大臣官员;第二条,穷奢极欲,越过皇上攘取外贡自用,吃穿住行比皇上有过之而无不及;第三条,对亲兄弟不友,胤禛为人仁厚,林黛玉尚且遭过他的毒手,若继位,恐将众兄弟不遗噍类;第四条,窥探皇上行踪;第五条,曾勾结索额图意欲谋反。
最后一条,叫林黛玉大捏了一把冷汗,只谋反一条罪名就够太子千刀万剐的了,当年皇上处死了索额图,却瞒下了谋反一事,可见对太子宠爱至深,为何今次忽然要废了太子?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一时,宫里来了女官,说德妃娘娘请四福晋入宫。林黛玉听了道:“冬景,你去叫人准备车马,我入宫向额娘请安去。”
冬景吃了一惊:“福晋,您现在的身子重,还是等贝勒爷回来再说吧。”
林黛玉道:“许久没有去给额娘请安了,她既都传唤了,我去一趟有什么。对了,让奶娘把小白抱来,额娘说要看看小白。”德妃跟她不算亲厚,但也从没红过眼,面子上的情分一定要做足了。
冬景只好应了。
阿玛不在家,额娘不理,小白早就委屈得不得了了,迈着小短腿爬过高高的门槛,意图冲进额娘怀里,却被冬景半途拦住。
“额娘……”小白撇撇嘴,别以为他不会哭啊。
林黛玉亲了亲小白,对他说:“如果你不让额娘抱,额娘就可以牵着你去找玛嬷玩、找皇玛父玩,好不好?”
小白用小胖手托腮思考片刻,“当真?”
稚嫩的小娃娃说出这样一本正经的话怪好笑的,林黛玉弹了一下他的小脑门,“不许学你阿玛说话。”
小白配合地“哎哟”一声,咧着嘴拉住香香哒额娘的手。
马车吱吱呀呀地穿过一条条官道,停在宫门口,片刻,有丫头慢慢地扶着一位孕妇下了车,后面还跟这个小小的玉娃娃。
这位孕妇虽然怀着*个月的身孕,但仍然不损她美貌,让人只看得见她的容姿秀丽、举止高贵婉约,嘴角噙着的笑意甜如蜜糖,令人心旷神怡。她手里牵着的小娃娃跟她眉眼仿佛,不难想象长大后的容貌必然美极,可惜竟然是个男娃。
守宫门的侍卫统领撞撞另一个新来侍卫的肩膀,将他看傻了的魂拉回来,轻轻道,“那是四福晋,赶紧回神了。”
那侍卫忙正一正头上的帽子,重新站好。侍卫统领早在林黛玉还有一段距离是就早叫人开了宫门。
林黛玉走至宫门口,向冬景微一点头,冬景会意,拿出腰牌来给侍卫检查。
侍卫统领笑道:“姑娘请收回去吧,当差好几年,我们哪会不识得四贝勒福晋,请进去吧。”
冬景笑了一笑,将腰牌塞回袖袋,再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鼓鼓的荷包,双手递给侍卫统领,“烦劳了。”
侍卫统领推辞了一下,便笑纳了。
林黛玉带着小白远远看到乾清宫殿门口的牌匾时,喃喃自语道:“不知胤禛是不是在里头?”随即摇摇头,想这个做什么,明明今早才分开的,不到晚上就又见着了。
小白认得那个地方,小手指道:“玛父?”
林黛玉定睛一看,却不是康熙,而是康熙身边的大太监总管李德全往她这里狂奔过来。往常李德全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康熙身边,所以年幼的小白看到李德全便以为是康熙来了。
离着三四丈李德全就喊:“四福晋留步,留步啊!”
林黛玉果然停下脚步,“李总管何事?”
“关乎人命的大事!”李德全以头抢地大呼道:“皇子们都在乾清宫,十四爷袒护八爷,皇上气的不轻,要诛了十四爷,求四福晋过去走一趟,皇上看在四福晋的两位小阿哥身上,兴许能消了气呢。”他也是走投无路了,自从太子被废,皇上越发的衰败颓唐,是真的哭了好几天啊,这么一出下来,他得多伤心。
林黛玉暗暗后悔怎么走了这条路,竟恰好碰上了这种事。胤祯是皇上亲子,他怎么着也不会杀了他,现在李德全这样一说,她还真非去不可了,否则传出去,她是怎么当人儿媳嫂子的?
叹了口气,林黛玉道:“李总管请带路吧。”
林黛玉站在殿外,听着里头一声声的斥责和哭泣声就有点腿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光这份龙威就能吓死人。
李德全进殿之前先缓了口气,轻声道:“四福晋,没事儿的,您千万别动了胎气。”然后慢慢走进去禀报。
林黛玉摸摸肚子,弯下腰摸摸小白的头,“乖孩子,别怕。”
李德全很快出来,“四福晋,进来吧。”
林黛玉牵着小白走进殿里,只觉浑身都是僵硬的,寸步难行,康熙的目光实在害人。她越过跪倒一片的皇子皇孙,缓缓地双膝跪地磕头,给康熙了个大礼。
“臣媳恭请皇上圣安。”
小白只知常礼,还没被教过跪礼,懵懂着跟着额娘的动作跪下,说的却是“小白参见皇玛父。”他只知道自己叫小白,不曾知有个大名叫弘晖。
康熙并不曾高高坐在御座上,而是站在殿中,此时见到林黛玉和小白二人脸色稍缓,慢慢将手里的刀扔掉,抱起小白,“老四媳妇不用多礼,起来吧,地上凉。”
林黛玉余光看到胤禛跪在皇上不远处,低垂着头,心里便一阵抽痛,道:“皇父也说地上凉,阿哥们也受不得啊,请皇父开开恩吧。”
康熙静默了一会,正在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时,小白的小胖爪抚上康熙的脸颊,用软糯糯的童声安慰,“皇玛父不哭,皇玛父不哭。”康熙的眼眶红肿,面容憔悴,只是在他强大的气场下,众人很容易忽略过去。
康熙挤出一个笑意,“皇玛父没哭。”微微提了些声线,“都起来吧。”
他抱着小白往御座上走,半道忽又停下来,指着胤祯厉声:“将这不肖的东西叉出去,朕不见他!”胤祯凭着胆色还要再争辩,被胤禛狠狠瞪了一眼,只好随着侍卫出去了。
林黛玉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到实处,她慢慢退到胤禛身边,唇色惨白。
胤禛借着袖子的遮掩用力握住她的手,用眼神询问她怎么样了。林黛玉微微摇头,其实她的肚子有一些抽痛,只好忍着。
康熙将胤礽幽禁咸安宫,命胤禛同胤禔看管;锁拿胤禩、胤禟、胤祯进大理寺审理张明德一事。
胤禛和林黛玉走出乾清宫,就像恍如隔世一般,他扶着林黛玉,低声询问:“没事吧?”
林黛玉才道:“肚子疼。”她额上的冷汗点点,不知忍了多久了。
这时身后有人惊呼道:“四福晋流血了!”胤禛低头一看,林黛玉脚下的地上一滩血迹,吓得他目龇俱裂,抱起林黛玉就喊“快请御医来!”
林黛玉被就近安置在乾清宫附近的偏殿里,经御医诊断,竟然是要临盆的先兆,这时胎儿才八个月,情景称得上凶险。
过了六个时辰,林黛玉疼了许久仍是生不下来,竟是难产了,腹中的疼痛折磨得她昏死过去三次,都是被稳婆掐着人中醒过来的。
恍惚中看到一群仙衣飘飘的丽人朝她叹息,不住声地说“回来吧,回来吧,回来吧……”林黛玉狠狠挥散梦境,一心想着小白和肚子里的孩子,指甲狠掐着手心保持清醒。
胤禛在外头急的团团转,德妃来了又走了,连康熙都惊动了,跑了来。
小白从众人脸上看出了不好,搂着康熙要额娘,康熙只能拍抚着安慰他。
胤禛自来稳重,像这样连恐惧害怕的情绪都掩饰不住的时候极少,可见他是在乎惨了里头的女子。康熙想起他年轻时,心内叹息,道:“老四,坐下来喝口水,你媳妇是个有福气的,必定能化险为夷。”
小白婆娑着泪眼伸手:“阿玛抱抱。”胤禛接过小白搂在怀里,镇定了一下,但双手仍在不自觉地轻颤。
自从林黛玉被许给了他,似乎时常面临这样的险境。
三四个稳婆走出产房,跪倒在胤禛和康熙面前,“奴婢们无能,只能保住一个,来问主子保大还是保小?”其实根本不用问,家世再显赫的女人都比不上皇孙来的金贵,她们接生过许多皇室子弟,哪一回都是保小。
只见胤禛厉声道:“保大!保住福晋的命!”
这时德妃从外头款款走来,道:“保孩子,胤禛,你糊涂了。稳婆,保住皇孙才是正事。”
胤禛冷冰冰道:“保不住福晋,我诛你们九族,一个都不放过。”
“你!”德妃被忤逆了,气的想骂他,这个不孝子!
康熙拍板:“保大人吧,孩子没了还能再要。”老四媳妇没了,以后都不一定能娶得着。
在场一御医抖了抖袖子走出来,道:“启禀皇上,奴才认识一位大夫,有了他,四福晋母子兴许还能有救。”
“快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