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和崔莺儿依旧上了马车,那边崔夫人问两人可有受伤,两人均说并未。且这里离栖灵寺很近,崔夫人便说先去栖灵寺,那里也有医术精妙的大和尚。
林黛玉在接下来的路上没能有心思看下去书,一来肋下被踢伤的地方不舒服,可这荒郊野外的说出来也没用,只好去了栖灵寺再就医;二来那罗姓公子的玉鱼虽装在她腰上荷包里,却能让她感到丝丝凉意,林黛玉由此想到那位公子随身携带这样避暑圣物,是否天生畏热,这东西给了她,他又怎么办呢?这样想来,便深觉对不住人家;再来崔莺儿非拉着她说话,让她片刻不宁。
崔莺儿十一岁的年纪,已通了心窍,被生的英挺的男人救了一命,心里有些想法在所难免。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话反过来也是一样,并不能因为崔莺儿是大家闺秀而针砭她。
“林家妹妹,你说,那人他会去我家吗?”
林黛玉笑道,“自然会,他看起来是个君子,君子言必行,行必果,说去必定要去的。”
崔莺儿的脸蛋红的犹如三月桃花,低头思索了好一会才道,“我不过白问一句,毕竟他是咱们的救命恩人。”
林黛玉便点点头,“救命恩人是该好好谢上一谢。”
崔莺儿又道,“我看那玉鱼很稀罕,玉儿妹妹,你能不能给我瞧一眼?”
林黛玉受人家托付,又是那样贵重东西,总不好随便拿出来任人观赏,便道,“方才春景过来,我给她收着了。”
崔莺儿只好罢了。
半个时辰后,崔家车马便到了栖灵寺。
崔夫人带着他们先到了崔家在栖灵寺旁边的小别院安歇,着家人去请寺里大和尚给两个小姑娘看看脉。
大和尚把过脉,说没什么大碍,只是略受了些惊吓,开了个方子,崔夫人给了大封的香油钱。寺里是有药材的,因此可以取用。
大和尚前脚刚出禅院,后头春语便跟上来,问,“大师傅,请留步。”
和尚忙停下,双手合十眼眸微垂,“施主何事?”
春语离和尚三步远,道了万福,“大师傅,我家姑娘身上摔青了,请问贵寺可有散淤血的好跌打药?”
大和尚道,“药酒倒是常备,只是贫僧寺里僧众均都皮糙肉厚,女施主受不来。”他又想了半晌,“是了,前月来寺里挂单的老禅师擅医道,路上时常义诊济世,他那里大概能有。”
春语本来都做好马不停蹄回一趟府里的准备了,听见大和尚的话,忙喜道,“请大师傅帮一帮我。”
大和尚宣一声佛号,“出家人慈悲为怀,姑娘请随贫僧来。”
栖灵寺几百年古刹,又兼香火旺盛,自是建的庄严合度、处处亭台楼阁,景色天然。春语暗自嘀咕,这和尚还自称‘贫僧’,分明是‘富僧’才对么。
大和尚穿过几个院子、几处园景、几个回廊,带春语来到一处偏僻所在,这里一片草坡,两间草屋、一处溪流、一处水潭,花草葱郁,竟像是个避世高人的所在。
大和尚远远住了脚,朝草屋里喊道,“慧远禅师可在?”连喊三声。
屋里慢悠悠走出来一个老和尚,他眉毛胡子全白了,眼皮低垂,走路颤颤巍巍,看起来行将就木,“何事?”
大和尚道,“这位女施主家的女眷受了些伤,来向禅师求些跌打药。”
老和尚“哦”了一声,招手□□语过去,春语忙不迭提起裙子跑过去了。
老和尚引着春语进了药庐,在木头架子上拿了一粗瓷瓶子递给春语,“一日涂抹三次,用力揉开,三天即愈。”
春语双手接过小瓶子,又忙从腰里解下一个荷包奉给老和尚,“老师傅,这个供养您。”
老和尚笑了一笑,摆摆手未受。
春语再三要给,老和尚再三摇头,春语只好罢了,心道老和尚真是奇怪。
春语急着回去,便不再让,跟老和尚告了扰便火急火燎地往回跑,间或转头时恍惚看见老和尚刚开始出来的那间屋里有个人影,却不多想,只以为是个小沙弥。
春语拿来了药,春景给林黛玉揉开,林黛玉便觉好多了。缓了阵子,看了会子佛经,便带着几个丫头去找崔夫人。
崔夫人安然在窗下一张小桌上抄佛经,旁边香炉里冉冉升着一根线香。她见林黛玉来了,忙放下笔,“玉儿怎么来了?”
林黛玉道,“伯母,咱们何时去上香?眼看天不早了,再不回恐怕天要晚了。”
崔夫人笑道,“你忙什么,今日咱们先不下山。”
林黛玉诧异,“为何?”
崔夫人笑而不语,重又拿起笔抄起佛经来。
林黛玉只好会房。
刚进屋子,便见春景忙着收拾她的衣裳漱具,哪还有不明白的?当下不悦道,“春景,你别忙收拾,先过来跟我分说清楚。”
春景答应一声,走过来时顺便给林黛玉倒了一杯温开水。
林黛玉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水,心里再大的火气也消干净了,“好个丫头,和爹爹妈妈一起算计我。”
春景忙道,“姑娘,我哪里敢,只是老爷太太这样吩咐,您又没问起,奴婢不敢开口。”
林黛玉道,“那我问你,爹爹妈妈打的什么算盘,你跟我说说。”
春景道,“老爷太太让姑娘安心住在这里学佛、消消暑,过几日再回。”
“还有别的吗?”
“奴婢不知。”
林黛玉暗忖,应是爹爹妈妈为了不让她总去正房想出来的法子,前些日子妈妈病不好,知道就算撵,她也是不肯走的,因此等妈妈病好了些才打发她来了。
可这也有些说不通,明明病都好多了,为何偏打发了她出来?
就算想不通,林黛玉也是没法现在就回的,只能安心住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