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周玉福的大声呵斥,妇人自然不敢争辩。
周玉福转身冲秦风作揖,据理力争道:“秦大人,这妇人分明是虐童成瘾,如今恶行败露,故而妖言惑众,企图蒙蔽大人。草民建议,应当继续执行三杖之法,严惩这罪大恶极的妖妇!”
秦风并未理会周玉福,视线始终徘徊在母子二人身上,之前严声呵斥,不过是刺激妇人说出真话罢了。
至于虐童一事,自然是子虚乌有。
况且这妇人也是骨瘦如柴,两颊颧骨高耸,眼窝深陷,这都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症状。
尽管这对母子触目惊心,但秦风心里却大呼怪异。
这可是平遥县城内,而且从院子的规模来看,这妇人家在当地绝对算得上大户人家,就算世道再乱,日子再艰辛,又岂会连饭都吃不上?
这其中的内情,恐怕已经超出秦风认知。
为了查个水落石出,秦风没有马上做出判断,而是话锋一转:“这妇人究竟是妖言惑众,还是另有隐情,现在不必深究,待明日上午,开堂问审,真相自然大白于天下。”
说完,秦风便将疏风和小香香叫到身边,一指眼前的母子,轻声道:“带回酒楼,给他们些水米,好生照料着。”
秦风心如明镜,这平遥县水很深,深到连县衙官员都会随时横尸街头,若是将母子二人留在此处,绝对活不到明天。
秦风将手里的五两锭,塞进妇人手里,本打算让妇人日后花销,结果这妇人居然被五两锭压得一个踉跄,竟虚弱到这种地步。
见秦风居然袒护这对母子,周玉福眼神越发阴狠,沉声质问:“大人!那三万两银子,可别忘了入库!”
这话明摆着是在威胁秦风。
偏偏……
秦风最不惧威胁,当即扭头看向周玉福,脸上流露出一抹深邃笑意:“不着急,区区三万两银子而已,若是有什么闪失,本官自掏腰包补上。至于这三万两银子,究竟够不够弥补平遥县粮税亏空,还得等本官查完再说。”
周玉福暗暗攥紧拳头,本以为秦风收下那三万两银子,便可高枕无忧,谁曾想,又来一个不识相的东西!
周玉福不急反笑:“好好好,待明日升堂,草民也要好生看看大人的能耐。”
秦风伸手拍了拍周玉福的肩膀,轻声道:“放心,到时候你不来都不行。”
秦风带着母子,转身而去。
来的时候,周玉福鞍前马后,那叫一个殷勤。
回去路上,那些伴行的乡绅书吏,全都不见了踪影。
秦风也不在意,回到酒楼,并未歇息,而是将疏风叫到身边:“等会跟我出去一趟。”
疏风冰雪聪明,马上明白了秦风的深意:“少爷是担心,夜长梦多,周玉福那般狗贼,趁夜销毁证据?”
秦风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平遥县整整三年没有县令到任,该销毁的证据,早就销毁完了。我只是觉得明日肯定会很热闹,恐怕抽不出身,便趁现在,出去转一转。”
一直守在旁边的李氏兄弟,对视了一眼。
李章冲李郎一挑头,使了个眼色。
李郎会意,叉着腰,大摇大摆地走到秦风面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道:“诶,姓秦的,我跟你一起去,免得你半路被人打死。”
虽然秦风和李郎互看不顺眼。
但光靠一个疏风,确实难以保证周全,景千影倒是武艺高强,可惜要留下来保护大姐二姐。
现在李郎主动请缨,纵使秦风心里一百个膈应,脸上报以微笑,欣然答应。
临走之前,李章将秦风拉到一旁,四下扫了一眼,确定没有眼线,这才神秘兮兮道:“秦兄,你难道真不知道平遥县的水有多深?”
一听这话,秦风来了兴趣:“怎么着?世子久居辅运县,足不出户就可知天下事?”
李章白了秦风一眼,没好气道:“我不是都说了吗?不必担心你那三个姐姐,本世子就算再好女色,也不至于挖自己人的墙角。”
见李章再次表态,秦风心中的防备才算打消,语气也好了不少:“那就有劳世子指点一二了。”
李章也不绕弯子:“这平遥县本身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那个周玉福。若我没记错的话,此人曾是高太尉家仆,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被遣回平遥县。明面上说是回家照顾高太尉老母亲,实则却是大肆敛财,并且将京中一些不干净的银钱,经由周玉福之手,运回平遥县。”
起初,秦风还以为,这平遥县只是内乱而已,没想到还有高太尉这层关系。
难怪那周玉福能在平遥县只手遮天,这就能说通了。
只是秦风心里一阵奇怪,小声问道:“我被派来平遥县,正是高太尉在背后推波助澜,他就算再傻,也不至于把我往他老家捅吧?就不怕查出点什么来?”
李章咧嘴一笑:“秦兄,这么天真的话,可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高明既然派你来,自然不怕你查出什么。相反,很多事情,在京中不便动手,在这平遥县反倒不必顾忌了。”
原来如此。
秦风终于明白高太尉那条老狐狸的奸计。
派自己来平遥县,就压根没打算让自己活着回去。
而且这平遥县,被周玉福搞得乌烟瘴气,县令三年不到任,县衙更是形同虚设,在这片“无主之地”上,出了点什么岔子,也死无对证,就算日后陛下震怒,从京中派人前来察查,也查不出个鸟来。
看来,这条老狐狸是打算动真格的了。
洞悉内情,秦风反倒轻松了下来,有了目标,就有了使劲儿的方向。
秦风看李章的眼神微微一变,调侃道:“看不出来,世子对外界之事,了解如此之深。”
李章讪讪一笑:“家父一把年纪了,也没什么好争的了,自然甘于屈居辅运县,我可不想与父亲一样,一辈子被困在那鬼地方。”
本来秦风还挺感谢李章出言提醒,结果听到他这番话,心情又沉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