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花香胡同。”苏泰拍拍衣袖，不管怎么样，他确实是很久没有见到清姨娘了。
他又有些瞧不起自己，明明心里觉得这个妇人很是低贱，巴不得自己的母亲是个身份高贵的女人，却又在她这里找唯一仅存的温情。
花香胡同是巴州城有些家底的人才能够住的地方，这是苏洪想到他还有一个儿子的时候才让清姨娘住进来的。
初初来的时候，他确实很高兴，毕竟这里环境很好，没有吵闹和粗鄙，街道巷口都很干净，比从前住的那个地方要好得多。
但是自从一进了苏家，他才知道自己如何的浅薄，也才知道苏洪对他们母子是多么的敷衍。
苏洪给清姨娘安排的宅子很是安静，一个门房守在门外打瞌睡，想是很久没有人造访，他有些懈怠。
苏泰皱了皱眉，旁边的随从一见到他这个样子，连忙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将门房摇醒。
门房昏昏沉沉的醒来，再擦擦眼睛，一看见是冷着脸的苏泰，像是淋了冷水一样，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他不耐烦的脸立刻就变了，变得谄媚讨好，连声道，“少爷，少爷来看姨娘了啊。”
苏泰一件他这个样子，心中就觉得作呕，然而这个时候还是不得不笑着道，“我娘还好吗？”
门房来了精神，狗腿地答，“姨娘很好，最近还有朋友来玩呢，比起以前要好得多了。”
朋友？苏泰疑惑，他母亲那个性子哪里会有朋友？
他径直走进宅子，不再搭理这个满脸讨好的门房。
随从跟在他的身后，从袖中拿出一点碎银子放在随从手中，“这段时间辛苦了。”
拿了好处，门房自然是更加狗腿，他道，“哪里哪里，照顾夫人是小的莫大的荣幸，小的一定豁出这条命也要好好照顾夫人。”
随从嫌弃的挥开这随从几乎要扑上来的手，语气一变，又警告他，“我可警告你，下次要是再看见你在这里打瞌睡不好好守着，可就不会有这个赏了，下次直接赏你的人头给你玩玩！”
门房腿一软，吓个半死，不敢再打哈哈，连声求饶又保证自己一定不再偷懒。
随从哼了一声。
苏泰进去的时候，清姨娘坐在厅内，就着昏暗的灯光在缝缝补补。
苏泰一皱眉，直接走进去从她手中抢下未做完的衣服。
他朝着站在一边的丫鬟道，“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让姨娘做针线活？”
清姨娘先是吓了一跳，没有想到苏泰会在这个时候赶过来，而后大喜，忙道，“是我自己要做的，我也没事干，晚上睡不着，就给你爹做点衣裳让他穿一穿。”
苏泰的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又是苏洪，每次都是这样，苏洪这个人从来没有对她好过，可是她像是不会恨一样，永远念着他。
小的时候，苏泰被其他小孩子追着打，嘴里骂他小野种，骂清姨娘是贱妇，他回到家，哭着看她心疼地给自己上药，说自己恨苏洪，要不是他，他也不会被骂不会被打，上一刻还在对他心疼不已的清姨娘马上就变了脸色，凶狠地对自己说不能恨苏洪。
一直是这样，她像个永远不会怨恨的人一样，默默地被苏洪忘记，又被他想起来还有用，然后再无怨无悔兴高采烈地帮着苏洪做这做那。
苏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沉重了，他没有说话，清姨娘感觉到他的情绪，也不再像什么针线活了。
她赶紧问，“怎么了？你是不是惹你爹生气了？”
还没得到回答，她的语气就变得十分的不满，她继续道，“让你好好孝顺你爹，再好好对待苏府的夫人，别耍性子，你怎么就不听呢？要是你让他们不满意，他们再把你赶出来怎么办？”
苏泰不言不语地看着她皱眉絮絮叨叨，忽然问道，“娘，您有自尊吗？”
清姨娘停住了话，张了张嘴，好像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似的。
“这么多年，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都是因为谁而起的，您不知道吗？苏洪把您放在眼里过吗？我们娘俩差点死在外面的事情您忘记了吗？这一切都是因为苏洪，而现在，您却在满心欢喜帮他做衣裳。”苏泰看着自己这个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母亲，忽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怨恨了，每次一看到她受了这样的委屈，整个人还是什么不在乎，让他怎么可能释怀？
清姨娘张了张嘴，她好像对自己一向最是温柔的儿子说出这话来感觉到不解，好像又带着些害怕。
“泰……泰儿，你这是怎么说话的？怎么能这么说话？”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苏泰一笑，也不知道是再笑自己还是笑这个母亲，他道，“您忘记了，我没有忘，我永远记得当初我是怎么被对待的，差点活不下去的时候，我也想就这么死了，但是后来都是靠着对苏洪的恨活下来的。”
清姨娘看着好不容易来看自己的儿子，有些不解，有些害怕，她摇摇头，“他是你爹啊，当初，当初是因为他家中……”
“什么家中？他既知道家中有苏夫人，又出来和你厮混，厮混完之后一走了之，差点让我们两个死了，他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只会让人瞧不起的怂蛋罢了！”他打断清姨娘的话，语气有些激动。
清姨娘性子软弱，从苏泰懂一点事起，大事基本上都是听苏泰的，平时苏泰对她也是孝顺恭敬，从来没有见过苏泰这个样子，她有些害怕。
苏泰见她这个样子，忽然觉得可笑，自己和她说些什么呢？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理解自己，何必让她增添烦恼呢？
他的语气又温柔下来，“娘，是我错了，这几日在军中遇到难事了，心中烦闷，才口出不逊，您别多想。”
清姨娘愣愣点头，实际上她很喜欢听到这个解释，她本就软弱怕事，只要自己还能过现在的日子，她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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