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皇宫,玉毓庆宫。
“确实是满门才子,天纵之才,当年朕欠李怀江一个状元身,不想,其弟李怀溪也没让朕失望,探花郎啊。”
李怀溪在君臣之见上的见解,言词犀利,深得人心,与同期状元的文采不相上下,到底自小受李怀江的熏陶,思路够野,便是这点野性,让众阅卷官将他从状元位上拉了下来。
但也无妨,一甲的功名跑不掉,加之其相貌在一甲中最为俊朗,所以高帝大笔扬挥,在卷面上落下[一甲探花郎]的高度认可。
自从高帝颁布圣旨,让妹子妹夫回京,皇后难得给了高帝好脸色。
得了好脸的高帝立马蹬鼻子上脸,三天两头往玉毓宫里钻,时常还赖在皇后宫里蹭饭不走。
皇后瞥了高帝一眼,冷嗤道,“亏皇上还记得欠李大人一个状元。”
“诶,朕自是记得,这不,朕还给他个左相,已算两不拖欠了不是。”
“呵,本宫听皇上的意思,李大人这职务,是皇上赏的?”
皇后可不会惯着高帝,继续道“如此说来,李大人这十多年里,费尽心思替皇上排忧解难,都是假的?”
高帝嘿嘿一笑,道“诶,皇后此言差矣,自然是他李怀江自己搛来的,瞧你说的,朕再大度,也没得赏如此贵重的官身。”
皇后挑了挑眉,端起茶盏抿了口,“皇上知道便好,本宫听说皇上已颁布旨意,将新科一甲进士放任地方。”
高帝许多年没干过这种事,按惯例,新科进士该是顺利进了那翰林院,今年正好赶上收复大漠,地方官员自是紧缺,翰林院能调度的人员,早前都被他拔了出去。
趁今届科举,翰林院输入新鲜血液,至于,高帝为何突然将一甲三进士放任地方,定然是经过仔细的考量。
单单放李怀溪一人说不过去,状元、榜眼二人正好不是那些人的门生,所以,干脆将一甲三进士都放任地方上。
皇后又抿了口茶,“状元、榜眼放任南边的交州,到底是经过多年治理的安定之地,怎的,李大人的胞弟却落得个漠南?”
高帝听闻皇后话里的语气,就知道她定然是误会了什么,上前挨着媳妇坐,脸上笑容神秘。
“皇后你先别急,让朕与你仔细分说。”
“此事,也不光是朕一人的主意,咱儿子也是这般想的。”
皇后闻言先是一怔,态度上明显松软些许,“太子?”
高帝点头,“可不就是,放眼当朝,论治理边疆民生,着实没人比李怀江更适合的官员,当然,本朝官员能将大有人在。”
“咱儿子有意磨练李探花,也是效防当年朕对李怀江的用意,再者,咱们的妹夫能睁眼看着胞弟在漠南手足无措?”
届时,李探花在漠南,等同于李怀江另一个分身在漠南,再说,贫苦之地才最是能磨练人,倘若李探花只有那纸上笔墨的本事,我大盛朝要他何用?
皇后:……
好嘛,这对不要脸的父子,竟把人算计到这种份上。
老子也就罢,自己生的儿子怎的也随了他不要脸的老子。
皇后虽从不过问朝中之事,高帝话里的意思她也懂,千垂百练出深山,就是苦了妹夫家的胞弟。
李怀溪赶早入宫朝拜受封到受旨,之后整个人便陷入了恍惚,连同骑行游街,受百姓拥护歌颂,都打不起精神来。
姚氏和思婳带上孩子,早早来到预订好的酒楼,靠窗观望骑行来的浩荡队伍。
姚氏心里高兴不迭,夫君不负所望,夺得探花郎的好名头。
当她终于看见骑行在前三位的探花相公,却又觉着夫君的气色明显不对,向来神采奕奕的眼眸,宛如死灰般空洞。
不对,还有状元以及榜眼也是一样,明明是大喜庆的日子,多少学子羡慕不来的好日子,怎的在他们三人身上看到一种,即将奔赴刑场的感觉。
随着后头接连跟上的新科进士,姚氏瞧着这些进士脸上皆是喜悦之色,包括在这其中的世子妹夫,他们的氛围感就很好啊,瞧瞧那脸上的笑容,才是新科进士该有的表现。
可是,前面三个一甲,是怎么回事?
然,在思婳眼里,只有自己的夫君,完全没察觉四哥的不对劲。
下头骑行而过的柏舟,注意到楼上朝自己挥手的思婳,连忙挥动手臂作出回应,小两口脸上的喜悦之色皆因对方而绽放。
柏舟殿试顺利进了二甲名榜,名次靠后倒也顺利入仕,留在京中进翰林院,担任从七品检讨。
虽只是个在翰林打杂的小人物,但因着柏舟亲王世子的身份,怕且整个翰林院没人敢低看了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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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待李怀溪从宫宴里回来,姚氏才得知,致使夫君双眼无光的原因。
怀溪想说,他也想表现出快乐且愉悦的心情,人生的头等大事,高中皇榜一甲,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啊。
漠南~!
好大的漠南~!
今日他总算明白,为何他小的时候,大哥明明高中黄榜进士,游街时却像霜打的茄子。
无论皇上颁下何等旨意,皆是皇恩浩荡,他做为臣子没有不接的道理。
只是一想到漠南,他就头大。
漠南民土风俗不同于中原,且当地的州县乡镇将将划分,李怀溪当然也想好好表现,一时间又想不出从何处着手。
且皇上让他七日后即起程,七日他连回乡祭祖的时间都没有,想来,只有写信回老家,让兄长们代为操办。
姚氏很想得开,夫君上哪,她和孩子就上哪。
即便是大漠荒野,总有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一片天地。
次日,夫妻俩就着手安排即将启程的事宜,包括写了两份书信,分别送回老家及幽州城。
思婳得知四哥四嫂即将离京前往大漠,也紧着每日前来李宅帮忙张罗,据说大漠气候环境恶劣,她担心预哥儿还小,跟着一同前往可能受得住。
若是此时,大哥大嫂嫂在京城就好,定能想到更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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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城,衙门,公务房。
李怀江脑子嗡嗡的,他就说这些日子里,心情躁郁不是没有原因,皇上搁这等着他呢。
比之调他去大漠还要大的馅饼,他可以不接吗?
他原以为回京能舒舒服服做个小官,这下好了,用丞相之位套他。
呵,这让他几年后如何请辞,丞相好辞吗?当然是不好辞,这条船他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想他李怀江何德何能,竟被当朝皇上如此看重,是他哪做得不好,他改还不成吗?
还是他哪做得太过,招了皇上的眼,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