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
他小心的扬起哭红的眸子看她，更咽着从嘴里迸出了几个字。
“害怕什么？”
见他抬手要摸眼睛，她又从桌子上抽了几张纸塞到他手里。
“害怕，呜~害怕你，呜~你把我送回去......”
他打着哭嗝，一边抬手擦着眼睛，眼泪一边掉着，裹着囔意的小奶声委屈的模糊。
在这个家里待了几天，他已经摸清了谁是真正的希望把他留在身边的人。
蒋齐说，她是临时起意，估计是看他可怜。
可在他看来，跑到雨里给她送伞，站在孤儿院门口等他出去，对什么都表现的毫不在意，会因为他哭着跑出去而追上他道歉。
对他，应该不只是临时起意......
苏予兮抿着唇，眉心动了动，看向他的目光有意放柔了几分，“我不会把你送回去，别哭了。”
“你不想我叫你姐姐吗？”
“没有不想。”
“你不喜欢牵我的手吗？”
瞥了眼他无措地揪着校服下摆的手，伸手牵了起来，勾住了他的手指，“没有不喜欢。”
他几乎要把她的耐心磨光，眨了眨眼，扯出了一抹笑，解释了句：
“时皙，我性格不太好，喜欢安静，不习惯和别人接触，不是针对你，知道吗？”
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苏予兮在他发顶揉了一把，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自然的转了话题：“所以作业写完了吗？”
他摇了摇头。
“作文，还是数学题？”她瞥了眼书桌上摊开的方格本。
“作文。”
“不会写？”
她问到这儿，才想起来他今年八岁，原本是要上三年级的，不知道怎么会去五年级，她还没来得及问管家。
他眨了眨眼，眸中划过一抹自卑，垂下了头，两只手拘谨的交握着，低声说了句：
“没写过。”
“我教你。”
苏予兮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往他身边挪近了些。
“喜欢什么颜色？”
时皙看了眼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白色的电话手表，沉吟着，好似在想。
“白色。”
“我念你写。”她从笔筒里抽出了一支笔给他。
想了会儿，才缓声开口道：
“白色，洁白如玉，清美如雪，出世一般，不染尘世的美丽。”
“梦的尽头，是白色的自由，是黑夜里的满天繁星，跌进了晴好高空纯白色的云朵之中......”
时皙捏着笔，盯着作业本上格子愣了愣。
这是，在教他么？
......
翌日一早。
苏予兮和老爷子问了早安，就被老爷子叫到了身边。
刚走到他身旁，老爷子就叹了口气，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孩子，你受苦了。”
扑通——
苏宏硕狼狈的跪在苏予兮面前，脸上肿的不成样子。
“兮兮！爸爸不是故意的！你跟爷爷说说好不好？啊？爸爸只是因为妈妈太忙......”
他跪着，想扑过来抱住苏予兮。
“住嘴！”
老爷子用拐杖戳在了他的心口，少有地当着苏予兮的面吼了一句。
苏宏硕被呵住，噤了声。
苏宏伟向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领会，不知道在苏宏硕耳边悄声说了什么，他面露惊恐，在地上猛磕着头，慌的口不择言：
“对不起！兮兮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我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那婊子却生了你，我一时气......”
老爷子听到后半句，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一拐杖就把他敲晕了。
他怕她一个小孩子看了那些肮脏的画面，心理会出什么问题，剩下的琴谱，她没办法弹出他想要的效果，那个东西他也就取不出来了。
问了心理医生的建议所以他让这个杂种跟她道歉。
苏予兮惊的身子猛的一抖，盯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往后退了一步。
“兮兮，你爸爸他知道错了，他觉得对不起你，家里的那些事，他向你道歉。”
苏予兮摇了摇手，眼神坚定，“爷爷，我不接受。”
婊子？没有生育能力？
看来她这个身份比石头里蹦出来的孩子还要有意思......
“不接受没关系，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兮兮不要有心理负担，以后就在爷爷家生活。”
老爷子说话的语气放的很缓，和气慈蔼，在苏予兮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浑浊的眼睛却划过一道狠戾的光。
养不熟的白眼狼，生活好了，就忘了他从哪个垃圾堆里出来的了......
在老宅住着，确实比在苏家别墅过的舒心。
除了上学和练琴，苏予兮就坐在花园里发呆，夜晚的空气里弥漫着浅淡的花香，泥土裹挟着湿意钻入鼻尖，大自然的味道，特别好闻。
美中不足的是，花园里有蚊子，每次她回房间的时候身上都被叮了很多蚊子包，痒的难受。
“姐姐，你擦点儿药再出去吧。”
这天，刚吃完晚饭，时皙就叫住了往外走的苏予兮。
“回来再擦。”
她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
那个药膏不好闻，刺鼻的紧，她是极不喜欢那个味道的。
坐在亭子里，苏予兮仰头数着星星，聚精会神的。
数到第一百七十七颗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略重的呼吸声，紧接着一件薄外套就罩在了她的肩头。
偏头看了眼站在一旁拿着扇子帮她扇风的时皙，挑了挑眉，“我不冷，也不热。”
她把外套从肩头拉下来。
时皙又拾起，给她披上，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挡蚊子。”
夜里的风其实很凉的，他擦过她的胳膊手指上都沾染上了凉意。
苏予兮被人扰了清静，心里是极不舒服的，不过又不能开口撵人，索性就跟他扯着聊了几句：
“你在这儿过得开心吗？”
帮她扇扇子的动作一滞，半晌，他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那以前不开心的时候，你怎么让自己开心呢？”她转头，借着明晃晃的月光，对上他那双好看的眼睛。
他没说话，很久很久，久到苏予兮都放弃了他的答案，站起来准备回房间。
“姐姐，我不开心的时候，会数月亮。”他低喃了一句，没有传进她的耳朵里。
他不开心的时候，想的是终有一天，他会亲手把他们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