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托梦处正式成立。
徐昊是山城警安的一名刚刚转正的小警察,他现在遇到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半个月前,辖区的一名老人在家中突发脑血栓猝死,走的时候也不曾留下什么遗言,被人发现了时候遗体都已经有了尸斑,还是二儿子将其从老宅内背出。
待到通知完家属之后便草草的举办了葬礼,将老人火化之后,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便开始了家产争夺大战,场面很是激烈。
不得不说,老人遗产不少,光是现金就有百万之巨,按理说应该是够三个子女平分的,但小儿子并不愿意,一再声明自己要分走一半,剩下的一半由大哥二姐平分,但这话其他两人怎么可能会同意?
于是,姐弟三人对簿公堂。
今日正好是开庭的日子,按照流程势必要先走和解流程,如果和解失败,那姐弟三人将会在公堂之上彻底撕破脸皮,为遗产的分配闹得不可开交。
调解室。
徐昊看了一眼三人提交的材料,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转头看向三人当中的老三,也就是最小的小儿子沉声道:“是否同意和解?”
“我不同意。”老三年岁已经不算小了,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像是七十多岁,整个人也显得很是苍老,双眸浑浊无光,显然是被生活劳累所致。
老大冷笑一声:“同意也晚了!”
“你就是贪心不足,咱妈生前多照顾你?你居然还想占那么大一部分遗产?”姐姐说话同样很不客气,甚至于钻心窝子。
老三嗫嚅半晌,最终长叹一口气,并未反驳。
是啊,自己是家里最小的,所以哥哥姐姐都认为母亲偏向自己,父亲又走的早,在自己生下来之后便因为车祸去世,是母亲独自一人拉扯着三个孩子长大,很是辛苦。
可老三知道,母亲并不爱自己,相反的甚至于对自己有些看不上。
哥哥是私企老板,姐姐是企业高管,二人的年薪都不低,可他们俩谁能回来照顾母亲呢?
每个月一人给一千块的赡养费,可是这些钱连买药都不够……
自己不过是个出租车司机,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活,生活的压力已经很重了,又要分出心思照顾母亲,怎么可能不心力交瘁?
徐昊看着沉默的老三,忽然开口道:“你们母亲走的时候没留下什么遗言?或者生前没跟你们说过什么话?”
三人一愣,然后齐齐摇头。
敲门声响起,徐昊神色一动,站起身快步打开房门,看着门外一身腱子肉的大汉,开口问道:“牛先生?”
“叫我老牛就行。”老牛叼着龙王特供,然后吐了一个烟圈,吊儿郎当的犹如街溜子一般斜眼看向分列而坐的姐弟三人,淡淡道:“就是他们三个?”
“是的。”徐昊点头道:“因为老人生前没留下遗言,所以遗产分配闹的很不愉快。”
老牛点点头:“你们仨,跟我走。”
三人中的大姐眉头皱起:“你是啷个我就跟你走?”
“带你们去见你妈。”老牛摘下墨镜,嗤笑道:“让她看看你们三个到底有多争气!”
徐昊见状连忙打着圆场,向大姐低声道:“这位是警安总部派来的,他们有办法让你见到你们的母亲,届时遗产分配的问题就会解决。”
大哥一愣:“不可能吧?我妈都死了半个月了……”
“走不走?”老牛不客气的打断三人的谈话,索性直接转身迈步离开。
徐昊连忙将还坐着的老三拽了起来,叮嘱道:“全程不要说话,不要向外界透露任何信息,他们不会伤害你们一根毫毛,但一定要听他们的,懂吗?”
老三连忙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老大老二虽然疑惑,但是若是能够将此事平安解决不用对簿公堂倒也是好事,这样至少大家都还保留着体面。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嘛。
出了法院的门,老牛示意身后跟着的小弟给三人带上头套,然后直接将三人塞入车厢,自己坐在副驾驶上,缓缓驶离。
老牛按下通讯器的按钮沉声道:“我们已经出发,十五分钟后抵达。”
“好,一切准备就绪。”
与此同时,统筹局。
柳纵放下通讯器,转身看向站在阵法中的牛头马面,沉声道:“可以把人带过来了。”
牛头很是振奋,当即应道:“您稍等。”
说罢,身形沉入阵法中,回归平等王殿,而此刻的平等王殿之中,平等王与秦广王以及其余的八尊阎罗都已然在殿中等候。
大殿中央,一道由紫薇大帝亲手勾勒出的传送阵法浮现淡淡的幽蓝光芒,牛头的身影飞快浮现,向着十殿阎罗躬身拜下:“仙使说可以把人带过去了。”
平等王面色如常,大袖中有着一缕魂光浮现,一道泛着灰色光芒的阴魂浮现,阴魂紧闭双眸,面色有些灰败,这是在望乡台上看到自己子女不合之后魂体产生波动导致的魂体不稳,距离碎灭只差一步。
弹指甩出一道魂力冲入灰败阴魂体内,魂体逐渐凝实,这是在帮其稳固魂体,使其不被地府的力量侵扰,让其能够撑下去。
平等王拂过阴魂的脸颊,阴魂紧闭的双眸逐渐睁开,有些茫然的看着所处的环境,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
“老人家?能听到我说话吗?”平等王温声开口,手掌在老妪魂魄前晃了晃,直到老妪的目光逐渐凝实方才点头道:“没问题了。”
老妪看着面前身穿冕袍的年轻男子不由得有些惊讶:“你是……”
“我是阎王爷。”平等王笑眯眯的道:“您已经死了,这是阎罗殿。”
“我死了?”老妪并未慌乱,在望乡台上晕厥之前的记忆也浮现出来,想起昔年老人们所说的关于阎王爷吃人不吐骨头的传说连忙下跪,却被平等王一把搀住,笑着冲其摇了摇头,笑道:“此次将您找来是为了您老在阳间的三个孩子。”
老妪一怔:“孩子?”随即神色有些紧张,连忙道:“阎王爷诶我跟您说,他们三个都很乖,一辈子没做过什么恶事,真要有什么不对的也是我这个当妈的没教好,您别怪他们,我给他们赎罪……”
平等王有些哭笑不得的连忙道:“不是这个,我且问您一句,愿不愿意再见他们一面?”
“见他们一面?”老妪有些犹豫,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这样会吓到他们吧?”
“梦中相见就好,不会吓到他们的。”平等王耐心解释:“再说了,他们都是你的孩子,你怕什么?”
在平等王的耐心解释劝说下,老妪最终决定见最后一面。
生前死的仓促,连孩子们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死后在望乡台上看到自己的孩子们为了遗产而闹的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她这个当母亲的心都在滴血啊!
试问谁家的父母愿意看到这种场景呢?
平等王长出一口气,看向牛头点头道:“将这位老太太带到统筹局,通知老柳可以开始了。”
“遵命!”牛头躬身领命,刚想将老太太的魂体收好,老太太回头看到长相狰狞的牛头吓的白眼一翻,魂体直接飘在空中,竟然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平等王:“……”
一众阎罗:“……”
秦广王有些无奈的道:“咱们以后还是要找些女鬼来做这些事,毕竟……”话没说完,秦广王看了一眼一脸委屈的牛头,安慰道:“不怪你,到时候让东夏那边给你们头套设计的可爱一点,这样就吓不到别人了。”
说起来,牛头马面以及黑白无常最初的形象还是那位天庭至尊亲手设计的,头套是以洪荒异兽夔牛的皮所制造,天生带有对阴物的震慑力,然后又在其上铭刻了各类阵法,其中包含镇魂阵丶锁魂阵等专门克制魂体的阵法,很是好用。
但那时候的环境跟现如今的环境可不一样,那时候各族频频征伐,死后都不老实,昊天经过多番考虑之后将头套设计的很是恐怖,一眼能吓哭婴孩,哪怕是成年人看到也会感觉瘆得慌。
昊天对此很是满意,并且还跟太白金星炫耀:“看到没!吓都能吓死人!”
太白金星在心底为夔牛一族致以最为诚挚的歉意。
收好老太太的魂体,牛头向着一众阎罗弯腰拜别,身形沉入阵法之内,下一刻便出现在统筹局内。
将容纳魂体的魂珠递给柳纵,牛头站回到阵法之内,避免被阳气侵蚀。
柳纵接过魂珠,手中有着玉色光芒绽放,造化之力在手中流转,为老太太的魂体再度施加了一层保护。
梦境是个难以掌控的地方,但只针对其他人而言,对于柳纵这类仙神来说基本上是来去自如,但是魂体脆弱的老太太很明显就无法那么自在,保险起见柳纵还是为其施加了数层防护。
“等我消息。”柳纵向着众人微微颔首,迈步走向入梦间。
入梦间是东夏与地府通力合作之后打造出来的房间,届时只需柳纵将在入梦间睡眠之人的梦境具象化然后加以稳固之后便可让魂体进入其内,与生者交流。
入梦间内,姐弟三人在此等候,老牛在一旁站立,不发一言。
三人中的大姐率先沉不住气开口发问:“请问,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老牛抬起头看了其一眼,淡淡道:“等。”
大姐刚想发怒却被老二拦了下来,按住其臂膀向其摇了摇头低声道:“别冲动,还没搞清楚情况。”
“老牛,安排他们睡觉。”通讯器内,柳纵的声音响起,声音很是平淡。
老牛按住通讯器点头道:“收到。”
而后,老牛摘下墨镜,笑眯眯的看向三人:“三位还不赶紧睡?”
睡觉?
三人有些迷茫的环顾了一下天蓝的房间不由得愣住,房间内一共就只有三张简易床摆着,连个被子都没有,怎么睡?
大姐忍不住了,怒气冲冲的开口:“这怎么睡?”
“怎么睡?”老牛将墨镜塞回兜里,笑眯眯的道:“非得逼我。”
下一刻,老牛的身躯犹如气球一般猛然涨大,连带着衣服都被撑到破碎,头上更是出现两只巨大的漆黑牛角,牛角上闪烁着森冷寒光,那是老君亲自为老牛炼制的兵刃,透发着骇人心魄的杀气。
牛眼猩红,鼻间两道白气犹如龙卷一般长长舒出,四肢刨地,老牛径直化作本体青牛,声音喑哑低沉:“吼!”
三人哪儿见过这种场面,被吓的两眼一翻,直接笔直的后仰砸在了简易床上。
“妈的又浪费一件衣服!”老牛骂骂咧咧的化作本体,嘟囔道:“看样子还得改进,催眠气体发挥效用的速度太慢了。”
吱呀一声,柳纵一袭白衣推门而进,掌中一枚魂珠泛着幽幽光芒,看到老牛的模样不由的有些无语,没好气的道:“这不能报销!”
“凭啥!”老牛瞪眼,据理力争:“我是不是在工作期间导致的衣服破损?”
柳纵冷笑:“就凭老子不乐意!”
老牛瞬间熄火,小声嘟囔,但又不敢让柳纵听到。
姐弟三人被老牛吓昏之后倒也不曾受到什么伤害,陷入了睡眠状态,柳纵手掌挥动洒落大片玉色光芒,造化之力弥漫在入梦间之内,抚平着三人内心的躁动。
咕嘟咕嘟……
灰色气泡不断从三人眉心处浮现而后在入梦间四处飘荡,但入梦间早被柳纵以阵法所封禁,梦境气泡不会破碎,也不会消失。
“看样子这姐弟三人的生活都过的不怎么如意。”柳纵望着灰色的气泡,眉头皱了起来。
梦境很是玄奥,能体现出一个人的心境如何,如若是少年入梦,那从其眉心中浮现的便是彩色气泡,因为少年始终怀有梦想,不曾被现实击垮。
但青年就不同了,经历过社会的拷打之后变得现实,哪怕做梦有着彩色气泡浮现,也不如少年人的精彩。
至于中老年……
那种基本上就没什么好说的,很少有人能够从一而终保持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