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吃面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也是胡海波的同学,高中同学——班上的班花。
曾经在高中时代,胡海波就暗恋这个女生——在发小婚宴上的时候,他听到了同学议论了这位班花,说这位班花现在快三十了,离了婚,带了个小孩,日子过得不太好,但也还可以,因为班花有个市里税务局当副局长的叔叔,给安排了一份税务局审核员的工作,工资不高,但胜在稳定。
当胡海波看到了班花从面馆门口路过的时候,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他要跟班花表白,他要保护班花,要和班花过上好日子。
于是,他冲了出去。
整个青春期的萌动,一直压抑了十几年,直到现在。
胡海波想要把这种压抑的萌动发泄出来,要大声的说:我爱你!跟我一起走,我保护你!
他迅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飞快的冲向了面馆门口,同时,他还没有忘记把那用胶布粘好的眼镜收在口袋里,他现在确实没钱,但他渴望爱情,渴望一份长达十几年的缘分,他要抓住她!
不过,他在冲到面馆门口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面馆的门口,用的是玻璃门嘛,一直都是两扇玻璃门同时打开,但那时可能因为天气冷,有食客随手关上了一扇,胡海波是个近视眼,脱了眼睛差不多是个半瞎子,根本看不清楚面前的是啥。
他直接一冲,整个人撞在了玻璃门上。
哐当!
玻璃门撞得粉碎。
胡海波坐倒在了地上,满脸是血,他的那架用胶布粘好的眼镜,也从口袋里跌落了出来,安安静静的躺在了地上。
他看到班花的背影,越来越远,他流着血,同时还流着泪。
他再也没有去追赶班花的想法了……他的自卑,彻底爆发了。
他可以不管不顾身后那些食客的嗤笑、嘲讽和冷漠。
但这一刻,他清醒了——他拿什么去拯救班花?去保护班花?
比过日子,他过得实在失败极了,他除了那十枚当宝贝的大汉龙钱,他什么都没有,甚至吃碗面,还要计较半天后,跟老板说:素面,不要牛肉。
他望着地上那架用胶布粘好的眼睛,低下了头,呆呆的坐着,默默的流着眼泪。
胡海波说到了这儿,摘下了眼镜,轻轻的用手背,擦拭着湿润的眼角,自嘲的说:我那时候过得惨吧?惨!惨得和一条狗一样,嘿嘿……我不太喜欢现在年轻人的一些文化和用词,但有一次,我看到了一个年轻人写的一句话,我感同身受——当我心无牵挂的时候,贫穷对我来说,无所谓,无非是晚上吃牛排还是吃馒头,无损我的快乐,可当我爱上一个姑娘的时候,我才深深的感受到贫穷带来的自卑。
他摇了摇头,苦笑不已,说:那天晚上,我甚至做下了一个决定,我要卖掉我的那十枚大汉龙钱,那都是我很辛苦收集起来的,花费了我十三年的心血,但那时,我甚至有些自暴自弃,我想,只要有人开价,一千万、五百万、三百万,我都卖,只要能给我一笔钱,我和那姑娘能在闽南买上一套房子,我们能快乐的度过一生,我就满足了。
“不过!我没有卖。”胡海波对我说:大汉龙钱,对我来说,不但是我最心爱的物品,他是我的整个青春,我张扬不羁的青春,就在大汉龙钱里,我无法背叛它。
他说从那天开始,他就封存了那十枚大汉龙钱,封存掉的,是他的青春,还有那尚未开始的爱情。
从此以后,胡海波,不再是一个只为了挚爱的古钱活着的青年,他是一个为财富活着的商人。
他三十岁之后,没有再碰过古钱,不过是不想让挚爱的古钱,沾染太足的铜臭味。
其实我看胡海波的事,觉得有些滑稽——古钱就是钱币,本来是最有铜臭味的物件,可在胡海波的心里,他不愿意让古钱沾染铜臭味?
滑稽是真的滑稽,但感动是真的感动,我感动于胡海波对心爱物件的坚持和深深的爱。
胡海波又是一阵苦笑,端起了lotos眼镜,自言自语的说:我这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带着镶着钻石的眼镜,你们肯定觉得太浮夸,对吧?嘿,其实我每次想到班花的身影,我就想到那天我被面馆的玻璃门撞得头破血流,我那被胶布粘好的眼镜,就是我的见证者——他也是我当时贫穷和自卑的象征。
“我忘不了那副眼镜,所以我配下了现在这幅眼镜。”胡海波盯着Lotos眼镜上的钻石说:只有带上了他,我才能忘记曾经的自卑,也能记起那擦肩而过的姑娘背影。
他望着我说:于水、冯春生,我知道你们是有本事的人!我想让你们帮我找到那枚古钱……埋在我心里的那枚古钱,那不管是大汉龙钱也好,还是普通的开元通宝也好,它的价值,不在它本身,它是我青春和爱情的信物。
胡海波的言语之中,甚至还带着乞求和哀告。
我叹了口气,抬头问冯春生:春哥……这事,你觉得咋办呐?
冯春生咬着牙,半晌没憋出个屁来。
我又走到冯春生的边上,给了他后背一巴掌,数落道:我心里有主意了,但我得尊重你的意见,你说吧,该咋办?他那枚埋在心里的铜钱,是该找啊,还是不该找啊?
冯春生抬起了头,麻木的看了我一眼,接着,脸上浮现了复杂的神色,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
他没有直接说胡海波的事,反而提起了他年轻时代的一个对手——风影。
风影号称寻龙天师,是曾经和冯春生并驾齐驱的风水行当的天才。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风水行当冯春生能不能争第二,那是另说,但风影,可是正儿八经的当代风水第一人。
冯春生说:胡海波这人的性子,和风影特别像,不,准确的说,三十岁以前的胡海波,和风影特别像——风影出身贵族,是前清皇族的后人,听说祖上的第一任寻龙天师,是大清的十三贝勒爷,不过这个人,真的不爱钱,甚至讨厌钱,这些年,办的阴事,也都是佩服李善水的人品,才帮忙的,但他不贪钱,他和胡海波一样,都是沉浸在喜爱的东西里头,根本不管外界怎么说的人!
“但胡海波还差了一点,最后还是没爱得无法自拔,三十岁以后脱身了!风影现在还处于那个不贪钱的状态呢。”冯春生说:这是风影对风水的热爱所导致的,光从热爱风水这个点上,我不如风影啊!
冯春生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些懊恼的目光。
我说春哥,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选择,不强求——先说说胡海波的事吧,是乐意帮呢?还是不乐意帮?
冯春生捏紧了拳头,指着胡海波说道:实在话……我依然不相信你是一个屁股干净的人,但是,我愿意帮你,就为了你三十岁之前对古钱发自内心的热爱!
“谢谢。”胡海波说道:你们答应帮我,那我就可以说真话了——你们这家纹身店,其实在一两个月前,是我的店子。
哦?
我听了这个,倒是吃了一惊,我们三元里这个店,是我们市的土豪二狗子买下来送给我的。
不过二狗子买下店的价钱,不是太高,低于市价,感情这是因为胡海波的缘故?
胡海波说:我听说阴阳绣要重立山头了,我在等你,在考察你,所以,我用低于市价一般的价格,把店转让给了你们,这两个月的暗中观察,你没有让我失望,你能帮我找到埋在心里头的那枚古钱的。
他说只有找到了那枚古钱,他的人生,才能完美。
我听了胡海波的话,觉得这人,其实挺有风度的——刚才我们不答应给他做阴阳绣,他也没用前店主的身份,来恐吓或者威胁我,逼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现在等我确定了做阴阳绣,他才说出他是前店主,光这一点,我得高看他一眼。
我说行……现在就帮你找!
“你现在就有办法吗?”胡海波问我。
我说当然有了。
冯春生问我有什么招。
我问他还记不记得陈亚茹的“落宝铜钱”。
冯春生说记得啊,陈亚茹的落宝铜钱,能找到土生阴……也就是地里出土的凶物!
接着他一拍脑袋:哦……大汉龙钱,也是土里出来的东西——落宝铜钱应该找得着,不过现在陈亚茹在哪儿呢?你去哪儿找她?
我说不用找——阴阳绣可以复制落宝铜钱。
我寻思,那落宝铜钱,不过就是铜钱通灵,我给胡海波纹个“落宝铜钱”的阳绣纹身,那就找得着了。
冯春生一听,笑道:你小子举一反三啊,那快点做呗……做完了,让胡海波这瘪三赶紧走,少在这儿碍我的眼。
我说听你的,接着我让胡海波脱去了上衣,准备给他做一个“落宝铜钱”的阳绣纹身。
他才脱掉了衣服,我看见这胡海波的肚子上,有一个“铜钱”的印记。
这印记我可知道——前两天,雷鸣的苦鬼杀人,杀人之后,都会留下一个“铜钱”的印记——听竹圣元书,这印记,类似一个诅咒,现在,胡海波的肚子上,又有一个铜钱印记?诅咒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