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面色复杂,沉默良久之后,方才开口:“抱歉!”
小小摇了摇头,“师父不用如此。这不是师父的错,也并非师父老师的错。”
“荀子老师曾说,天下一日不靖,死亡与离别便一日不会停止。师父,战乱真的会停止吗?”小小看向陈凡。
陈凡点头,“会的!”
“那天下百姓会过上好日子吗?”
“会的!”
“那世上像小小这样的孩子,也能遇到像您这样的师父吗?”
“会的!”陈凡摸了摸小小的脑袋,“他们也会遇到自己的新的家人,新的长辈。如果没有,那你便好好修行,然后自己去做这些事情,如何?”
小小郑重点头:“好!”
或许荀子选择小小传承衣钵,收其为弟子,并非是因为她的天赋,并非是因为她的悟性福缘,而且因为小小心中的那抹柔软与善良,如此秉性才是最难得。
相比于天赋过人,心怀家国的韩非,心思深沉,拥有大智慧的李斯,小小其实并不算出众,天赋悟性也还没有高到远超韩非与李斯的程度,但她的善良却足够纯粹,心灵足够干净,仿佛装着一片净土。
陈凡之所以选择小小为亲传,未尝不是因为如此。他只是不愿让这份善良得到辜负,仅此而已。
至于小小的天赋,其实他从始至终都不怎么在意,只要能修行便足够了。
……
荀子离世后第五日,清晨时分,陈凡套好车马,这车马还是赵王赵何赏赐的。
小小与轩辕月坐在车厢内,陈凡与刘寿则坐在车辕上。
陈凡亲自驾车,他已经决定今日动身返回咸阳。
此车由四匹宝驹拉拽,且四匹马还都是通体雪白,无一杂色,算是极为难得了,同样也很珍贵,价值不菲,甚至不比赵王赏赐他的那两箱财货便宜。
古有天子驾六,诸侯驾驷,其实陈凡乘坐这样的车马,严格来说是不合规矩的,但如今礼乐崩坏,也没人会在意这个了,各诸侯国的君王出行,仪仗车马也是等同周天子。他身为大秦少上造,驾驷倒也不算离谱。
四匹宝马明显是经过调教的,很驯服,驾驭起来很轻松,并不用陈凡花太多心思。
马蹄踏在邯郸城内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敲破熹微的晨光与薄雾。
路上行人还很少,马车也走得很慢,小小不时掀开车帘,频频望向那座越来越远的小院儿。
今日一别,日后恐怕便少有机会再来了,以前不曾有出过村庄,自然不知天下之大,也不知距离之远,以为天下各地皆是想去便能去,随时想走便能走,但自她跟随师尊来到这邯郸,才知道自己太过天真,原来便是修成师父那样的境界,也会被各种事务所牵绊。而困住人的,也从来不是这天地,而是人自己。
“小丫头,努力修行吧!只有等你到了你师父的境界,或是我的境界,才会明白,你师父找的并非单纯的弟子,更是道友。”轩辕月看了小小一眼,说了一句让小小似懂非懂的话。
小小不明白,但陈凡明白了,对于炼气士而言,所求不过长生,但长生带来的从来都不止逍遥,同样还有最为可怕的孤独。
漫漫前路,无人同行的孤独,送别一个又一个亲人朋友的落寞。
所以轩辕月会选择停留在武安君府,不单单是因为与陈凡的因果,也并非她无处可去,而是只有陈凡才勉强算她半个同类。
同为陈凡的弟子,她从未对刘寿说过类似的话,却对小小说了,因为像刘寿这样修行武道的短生种,是没有资格悲春伤秋的,但小小不同。
对长生种而言,离别与死亡将会伴随他们始终,无可避免。
哪怕是轩辕月自己也是那般走过来的,她也送走了自己的亲人,朋友,甚至是在求道路上掉队的道友。然后至如今,举世无亲,再无一个故人。
面对小小眸中的疑惑,陈凡没有去解释,或者说,不愿去解释,日后的烦恼且留待日后,没必要提前知晓。人一生能够真正无忧无虑的时光,其实也就那么几年而已,错过了便真没有了。
……
在陈凡车驾驶离邯郸城后,邯郸城内也掀起了一道波澜。
这几日,邯郸城内突然浮出一道流言,说是大秦少上造陈玉真,言称赵奢之子——括,有绝世之才,犹胜自己百倍!
这道流言不知起于何时,更不知起于何处,不过因为传播规模一直并不大,所以也并未有多少人真正在意。
陈玉真这个名字他们是知道的,大秦名将,人屠白起的弟子,在战场上与其老师一般同样都是凶名赫赫,有小人屠,小杀神的称号。更重要的是,他真的很年轻,哪怕如今爵至大秦少上造,但年龄才十八岁而已。
至于赵奢,他们也知道,也是赵国宿将,在赵国的威望与名将廉颇相差仿佛。但赵括是谁?赵奢的儿子?
若非这道流言,恐怕还没人知晓赵奢的儿子叫什么呢,所以几乎没人对这道流言感兴趣,主要还是赵括名声不够,且缺乏说服力,他们可不信这真是陈凡所言。
可是,就在今日,赵奢府上一声怒吼,惊动四野。
原来一群黑衣人,猛然冲进赵奢府邸,无视赵奢与其夫人,径直杀向赵奢之子赵括,若非赵奢及时赶到,惊退了黑衣人,恐怕赵括必死无疑。
因为那群黑衣人来历极为隐秘,身手修为更是高绝,最低都是五品武夫之境。且行动迅速果决,一击即退毫不栈恋。这样的行事风格,无不让人想到刺客这种东西。
可是,他们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不去刺王杀驾,不去刺杀名将重臣,为何偏偏针对一个孩子出手?
就在大多数人尚在疑惑之时,之前传出来的那道流言,重新被人提起,且愈演愈烈,同样还有一道新的流言被传了出来,言称派出刺客之人,正是大秦少上造陈玉真。
说是此人见赵括天纵之才,担心其成长起来,成为大秦心腹之患,因而遣人出手,欲要使其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