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河湾,这里地势平坦,即便是汹涌的黄河之水,行至此处,也渐渐放缓了速度。
此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站在岸边,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看了看位置,确信此处比较安全,这才从提了提手中的渔网。
虽然这里的水流比较平缓,但这皆是表象,老一辈曾经不止一次告诉过他,那看似平静的河面之下,是无尽的暗流与漩涡,一旦被卷入其中,便是善泳者也要饮恨。
瘦小身影,吃力地将手中渔网抛进河里,用力的动作,让他险些站立不稳,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连忙后退数步,远离河岸,但饶是如此也不敢丢弃手中的渔网。
若是一个真正的渔人看见他的动作,必然能够发现,这人完全就是个外行,动作笨拙,缺乏经验,而且力气太小了,能够有渔获,完全看的是运气。
若是运气好,或许能得个一两条,若是运气不好,那便是一无所得,但看得出来,此人早有心理准备或是已经习惯了,撒这一网就是在看运气。
毕竟这是成本最低的食物获取方式,山中多猛兽,且地形复杂,充满各种危险,以他的体质,狩猎难度只会更高,而这黄河之中,充斥着大量的鱼虾,只要运气好,总会或多或少有一些收获。而这些东西便能填饱肚子。
这道身影穿着一身不大合体的衣物,若是仔细看这瘦小的身形,不过是个孩子,而他身上的衣物破旧,而且明显大了以后。
这衣服他穿着虽然不大合体。但浆洗的却十分干净。即便是衣服上有好几处补丁,但依然能够看出主人在竭力保持着它的整洁。
过长的衣袖和裤脚,他也舍不得裁剪,只是用布条仔细的扎在了手腕处和脚踝。因为他知晓这衣服现在穿着大了,但是等他长大以后。再穿就合适了。
孩童拉了拉手里的网绳。眼神之中饱含着期待,当他感觉到手里渔网的重量似乎很大,顿时眼中绽放出神采,有了一抹欣喜之色。
这是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重量。往常拉网之时总是轻飘飘的,绝大多数时候,网中都是空无一物,或者有时候感觉到了其中的重量,但真正拉出来时,却是些烂木头。
孩童用力的拉扯着网绳,向后拖拽,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网的上端拉出了水面。孩童期待地望了过去,然后便被网中的情形,吓得手脚发软。
网中有一具尸体!
他下意识的就要丢掉手中的网绳,但想了想,这渔网可是他唯一的家当,一旦丢弃必然被卷入水中,而后丢弃,那个时候,他便彻底失去了这个获取食物的方法。
于是,孩童只能强忍着恐惧,继续拖拽。
“不怕,不怕!我捞你上来,莫要害我,等我将网取了,便将你埋了!娘亲说,人死了,就要入土!”
孩童一边念叨着,提起娘亲,他便蓦然不觉得害怕了,而且手上的力气也大了许多。
其实以他的力量,想要将网了一具尸体的渔网,拖出水面是很难的事情,但这渔网的重量,却比想象中要轻上许多。
但饶是如此,待他将渔网拖到岸边时,两只手上也被磨出了两道深红的勒痕。
他将两只手在膝盖上擦了擦,揉了揉,缓解了一下疼痛,再度小心得来到岸边。
说一点也不害怕那是假的。毕竟是死人,而且还是陌生人。原来便有村中老人吓唬他,说是水中的尸体最为可怕,因为人的尸体经过水一泡发,便会肿胀,变得面目全非,最是恐怖。
只是当他凑近一看,却是心中惊讶,因为他看到的场景。与村中老人告诉他的情形截然不同,网中的尸体。面目并不狰狞,身体也并不浮肿。反而长得很好看,面目清秀,皮肤光洁如玉,只是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了一般。
而且当他看到此人的时候,心中的恐惧,便莫名其妙的消失。仿佛潜意识在告诉自己,不用害怕眼前的这具尸体,于是大着胆子的他凑近去,用尽全身力气,将网兜彻底拖着到岸上来。
“呀!”孩童惊呼一声,因为当他刚刚触碰到那人的身体时,蓦然感觉到了一股温润之感,不像死尸那般冰冷。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探到那人的鼻端,竟然有轻轻的呼吸,只是很轻很轻,细若游丝,而且间隔极长!
还活着!
孩童顿时欣喜起来,他虽然年幼,但有一件事他知道,那便是,活着要比死了好!
孩童手脚麻利地伸手将渔网从男子的身上解下来,这时他才看清网中人的全貌。
原来网中之人年龄并不大,看起来也就是一个少年模样,只是身量高挑一些,而且长得真好看,像是个王公贵族的公子。
少年一看便不是身份简单的人,衣着华丽,都是上好的绢丝,他虽然没穿过,但村里人有人养蚕,卖丝的时候他见过。
那少年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盘坐着,他想将他放平施救,却怎么也弄不开,他只能放弃。
而且他现在也犯难了,这人该怎么办,总不能丢在此处吧,这人气息奄奄,若是丢在这里,置之不理,怕是会死。
他想了想,提起空无一物的渔网,转身跑开。
又过了许久,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之时。
一阵说话声由远及近,“你真捞了个人上来?”
“我怎么不信呢?就你这小力气,中了点儿大鱼,怕是你都拖不上来!你还捞个人?”
“真的,而且我试了,还活着!”稚嫩的童声反驳着。“估计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哩!”
“谁家少爷会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你是不是话本故事听多了!”
“哼,你们不信,等你们看到就知道了!就在前面!”
一行人,推着一辆破车,然后远远便看到河岸边果真坐了个人。
“还真有!”为首的老者看着身旁的孩童,满脸难以置信。若非这孩子一直都不是那种满口胡言的人,他还真不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