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霜的身影出现时,二人不约而同先停了手。
对二人实力,陆霜比谁都清楚,若是以往交锋,怕是有一阵子好打,但几次下来,钟黎对赫连晨的恨意已经极浓,更何况此时赫连晨有伤在身。
他现在还没倒下,只是钟黎没用全力,刻意在等她而已。
她太了解钟黎的想法了,虞城时他就有意杀赫连晨,这次他自己送上门来,陈江吟又已脱了险,赫连晨在钟黎眼中就是一个死人。
但赫连晨从未想过,自己有可能再也回不到西蛮,他见陆霜来了,蹙眉问道:“陆霜,这是什么意思?人你们既然已经找到了,你便赢了,难不成还想要我的命吗?”
赫连晨死于不死,对她而言各有利弊,陆霜问道:“若放你回西蛮,于朕而言,有何好处。”
“两国交好,商贸让利,这么大的好处你心知肚明。”
陆霜道:“这话若是别人说,倒还可信,但你于朕而言,就是最大的变数,若是哪日你再心血来潮想闹一出大的,朕还要这样奉陪吗?”
彼时的陆霜语速不紧不慢,语调微扬,言谈间颇有些高高在上之感。
赫连晨咬牙道:“可你若是杀了我,百害而无一利。”
陆霜也清楚,他说过,若定期之内未归,边境必然又起战事,且将来西蛮易主,和谈双赢之事就更难有望。
但也不是毫无利处。
比如可以彻底解决了一个祸患。
比如解了几次被威胁的心头之恨。
再比如,某人会开心。
陆霜道:“朕以为,杀你利大于弊。”
赫连晨眸色晦暗,略显受伤,道:“陆霜,你确定吗?你明知我来,只是为了你。”
陆霜冷声道:“你若真是为了朕,就不该来,为的到底是朕还是一己私欲,你比谁都清楚。”
“可是当初在虞城,我告诉过你,我能杀你,我能!但是我没有!这份情你该还。”
是有这么回事,但怎么听起来这么牵强,难道她还要谢谢他吗?
陆霜无心扯这些旧事,她当起甩手掌柜,道:“既然如此,朕不杀你,只是让你与我朝大都督比比武艺,一较高下,其余的,朕就不管了。”
要是有本事从钟黎手下逃脱,她就随他去,陆霜自认宅心仁厚,生死由他。
赫连晨算是看出了她的决心,最后试探道:“陆霜,你可知我的身份,死在你齐南皇宫,将来会后患无穷。”
陆霜装傻道:“你是什么身份?西蛮来使不过一个使臣加十余名护卫,我齐南都好吃好喝招待着,只是有一个侍卫留恋京城的生活,逃了出来不愿再回去,能是多大的事?”
他死在这里,外人也只会知道,西蛮使团丢了个护卫,不是多大的事。
“陆霜,你真的敢……你就不怕边境……”
他话音未落,陆霜接过话,道:“怕边境战乱百姓没有太平,朕说过朕会先发制人,我齐南大军会先一步西去,战场绝不会入了我齐南境内!赫连晨,你知朕是将门出身,一而再而三地拿战事来威胁朕,实属不是明智之举。”
赫连晨眉眼间的狠厉一点一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他脸上从未出现过的恐惧,看样子是有服软之意。
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很不协调,至少陆霜不太看得惯。
他不再一副威胁的模样,而是轻声道:“陆霜……既大局已定,容我再与你说上几句话,不过分吧?”
陆霜道:“什么?”
她不知道他要演哪一出,脚步自然地向前了一些。
眨眼睛,赫连晨突然腾身而起,直冲她而来。
陆霜这才反应过来,他这种人,不彻底断了气,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反击的机会。
这点倒是和她挺像的。
她一时疏忽,险些就入了险境,好在钟黎就在身边,赫连晨不论说出什么花来,他也不会因此放松半分警惕。
陆霜淡漠地看着他几次努力后依旧被钟黎打得落于下风,轻轻丢下一句:“朕乏了,先回了。”
“陆霜,我是为你千里而来,你竟真的做到如此!”
“若早知如此,我不如将那公主一刀杀了,我留她命,就是为你!”
“若你真恨我如此,也该亲手杀我,而不是让一个阉人来……”
“噗!”
不知钟黎用了什么招式,赫连晨没能说完就猛吐了一口血出来。
陆霜没有回头,已经走出很远。
云岚寻到她,说刘迸已经出了宫,陆霜嗯了一声,一边慢慢往回走,一边似自言自语,又似是闲聊道:“人这一生,就是不能过的太顺了,若是自小就不曾吃过败,长大后就禁不起败,若是没有经受过苦难,即便再天资聪慧,内心也总如孩童般幼稚胡闹。”
云岚问道:“皇上是在说谁,公主吗?”
陆霜道:“公主已经长大了,先帝过世后,朕都有些不认识她。”
“那皇上是在说谁?”
陆霜道:“随口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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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蝉鸣,吱呀起伏的声响乱耳,陆霜虽疲乏,但也只是浅眠。
后半夜时,她身侧传来动静。
钟黎动作尽量轻微地躺在了外侧,并没有如往日一般粘抱过来。
陆霜隐隐闻到有夹杂在清润气息中的血腥味,显然钟黎已经沐浴过,若是还有血腥味,只可能是他自己负了伤。
她转过身来,在黑暗中睁了眼,问道:“伤了?”
钟黎道:“他拼了全力要伤我,到底也是多年的底子,功力不弱。”
“许是你也心急了。”
“杀他做不到不急。”
陆霜又问:“伤哪了?”
钟黎一手捂到心口出,语气隐忍道:“正中心脉,好在不深,险些你我阴阳两隔了。”
陆霜感觉他说的真切,心下一惊,立刻翻身起来,道:“点灯瞧瞧。”
她说着,将一条腿跨过他就要下床。
钟黎见状抓住她一只脚,道:“不麻烦了。”
“伤在心脉,还是让我看看的好,他垂死挣扎,下手只会重不会轻。”
她轻轻蹬了蹬脚,示意钟黎放手,他反倒捏的更紧。
陆霜此刻一腿在里侧一腿在外侧,像只蛤蟆罩着他,姿势极其不雅,“让我看眼伤口,你这样拦着做什么?”
钟黎也不答,手顺势摸着她的腿往上去,一路延到腰上,然后突然用力往下一压,陆霜整个人被她按得扑倒在他身上。
也就这一瞬间,陆霜意识到他的伤绝不在心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