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丫这话,倒真是有那一语惊醒梦中人的味道。
钟黎倚在门边,突然觉得自己的委屈烟消云散。
他本觉得患得患失是他,可现在却意识到,他的患得患失是对她真心诚意的质疑。
钟黎默着思考了一会儿,道:“是我之过。”
圆丫在这方面颇有天赋,甚至可以在钟黎面前作老成样,道:“大都督还有一错。”
钟黎蹙眉问道:“何错?”
“家主让大都督出来,大都督就真的出来了?”
钟黎道:“阿焰生气,油盐不进,我与她确认了两次,她是真的想我出来。”
圆丫苦口婆心:“可若你今日不与家主和解,她今夜都会不开心,你分明是将今日的不悦拖到明日去了!”
钟黎总算是被点通,道:“在理,在理。”
眼看天色已暗,钟黎依旧是抱着枕头,大步往回走去。
圆丫摇头晃脑道:“孺子可教也。”
钟黎突然停下,转头问她道:“这话谁教你的?”
圆丫有些懵,杵在原地如实道:“不知道,就道听途说来的。”
钟黎道:“听来的话莫要乱说。”
孺子……多指孩子,这小丫头是教了他几句就开始称长辈了。
他命令起人来就有莫名的威慑力,圆丫也不敢多问,就点点头,然她又壮着胆子跟上钟黎,道:“大都督,奴婢帮您的忙,您可否也帮奴婢一事?”
圆丫年纪不大,人却很精,钟黎问道:“何事?”
她像是有些难说,几次张口不出声,钟黎没了耐性想要离开时,她才一鼓作气,低声说出口。
钟黎听了,道:“记下了,有机会我会帮。”
圆丫乐道:“以后若是大都督与家主再吵架,奴婢定当全力以赴。”
钟黎长腿一迈走远去,道:“不会再吵架了。”
他回到陆霜院子时,浴房正传来水声。
钟黎二话不说就走过去推开门。
院子里也无旁人,只有云岚在里头伺候,所以门也未上锁。
他推门进去,浴桶中陆霜稍稍一惊,云岚反而被吓得厉害,惊叫一声。
陆霜道:“你喊什么?登徒子赶出去就是了。”
云岚左右为难,“大都督,要不您先出去?”
钟黎不看她,对着陆霜道:“阿焰,我来吧。”
“你怎么来?用枕头来?”
钟黎听罢将枕头往云岚手里一扔,又抢过她手中的木瓢,还命令她道:“你出去。”
云岚无措道:“家主,他……”
陆霜道:“能怎么办,你又打不过他。”
云岚也听明白了,方才说的什么赶出去,那都是家主的气话,于是她自觉抱着枕头就退了出去。
陆霜也不是小题大做的人,钟黎既然来了,想必也是反思出些什么,她也不会故作矫情地一直将人拒之门外。
事情说开解决对谁都好。
她靠在浴桶中,隔着袅袅白雾,问他道:“知错了?”
“知错了。”
钟黎拿着木瓢走到浴桶旁,舀着温水往她肩头浇去,有几片花瓣在她肩上逗留,钟黎又伸手将它们拨入水中。
陆霜闭上眼,“错哪了?”
钟黎对答如流,道:“错在不够信任阿焰,错在不该说阿焰会娶小。”
都说到了点上,陆霜欣慰道:“不愧是大都督,到底还是聪明的。”
钟黎还未说完,接着道:“错在阿焰让我走我便走,差点将阿焰的不悦拖了一整夜。”
若说方才是欣慰,那现在就是有些震惊了,她睁眼转头,问道:“有人打通你任督二脉了?”
钟黎没有回答,他微微俯下身来,一手往前揽去,覆在她锁骨前,一手搭在她肩头,下巴抵在她颈侧,道:“阿焰,过去我从未沾过情爱,若是哪里惹得你不悦了,你定然也会谅解,对吧?”
他这样轻声说话跟灌迷魂汤似的,陆霜有些扛不住,以至于他说完后陆霜已经不太记得清他前面说什么,只在听到最后那句“对吗”时,下意识点头道:“对。”
她一答完,钟黎心里也踏实起来。
他倒也觉得吵架没什么不好,这样闹一闹,反倒是与她之间彼此更明白,更亲近,也更信任。
钟黎没了心事,嗅着她身上沾染的花香味,勾着他似的,让他没忍住又往陆霜脖颈上吻去。
陆霜起先也没反应过来,还觉得挺舒服,直到他越吻越重,传来一丝痛感,陆霜才猛然反应过来,她伸手将水泼到钟黎脸上,“钟黎!你又咬我脖子!”
钟黎被泼了水,也反应过来,他松开陆霜,看了看她白皙脖颈处的那抹红痕,道:“这次真的是无意的,还好,就一处。”
他被泼湿了头发,湿了衣襟,发上还沾了两片花瓣。
陆霜看他这副模样忍俊不禁,也不想再说他,可不想他借机得了由头,道:“我衣裳湿了,穿着难受。”
陆霜纠正道:“就湿了领口。”
“水顺着流下去了。”
“所以呢?”
“发也湿了。”
“所以呢?”
……
陆霜双手紧紧捏在浴桶桶边,水声盖过了其他,花瓣散了满地。
就差一点点,钟黎今日就要在后面的小屋中彻夜难眠,带着些失而复得的庆幸,他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从他踏进浴桶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压倒性的存在。
陆霜是真的失策了,她以为再怎么样也会回床榻上。
事情将了,她无力道:“水都凉了。”
“阿焰冷吗?”
“我热得很……”
她走回卧房时,云岚见她整个人软绵绵的,眸中水润,耳廓嫣红,不过当她看见她脖子上的痕迹时,也就明白了。
她已经要慢慢对这些感到习以为常,不好意思看,那就低头跟狗玩。
陆霜拿了钟黎的衣裳给他亲自送过去,到浴房时隐约感觉到他双眸中还情愫未褪,于是丢了衣裳转身就跑。
钟黎穿了衣裳出来后,快步往卧房去,可突然间听到什么声响,改了方向走到院门口。
墩三候在那里。
钟黎神情严肃起来,问道:“何事?”
墩三从怀中拿出一卷金黄色的卷轴,隐约可见上面的龙纹图案。
“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