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午的日头正盛,高悬着散下金光,此时钟黎刚走到大厅门槛处,身前被阳光淬得明亮。
陆霜觉得有些晃到了眼,抬手轻轻揉了揉。
再睁眼,她见钟黎的神色忽地严肃起来,随后一本正经道:“男人想要立身,有一席之地在府中安稳度日,便一定要有名分。”
她道:“你想说什么?”
钟黎继续认真道:“家主既然独宠我,就该立我为入赘的正牌夫郎,把我写进族谱,添入祠堂。”
陆霜:“……”
她就说他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多吧,早知道最后还是会绕回来,她就不开口问了。
难怪男人娶多了姬妾会烦,她娶一个都觉得难缠得不行,可想而知那些姬妾多的家里,家主又多憋闷。
今日这个要买衣裳,明日那个想要位分,后日又三五个抢着要侍寝了。
毁灭吧。
陆霜吸取教训,是不会与他扯道理的。
她眯了眯眸子,缓缓抬了腿走到离钟黎只有一拳的距离,抬起一手,只伸出了两只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
遂她又微微用力,将他的头往左右都转了转,细细打量,后又转正回来。
钟黎半垂着眼眸,看不清他眼里是什么情愫。
陆霜验赏完,“啧啧”了两声,道:“是好皮相,只可惜要做我的正夫还是差了点,毕竟做当家夫郎,光有皮相还是不够的。”
钟黎道:“那还要什么?”
这声音晦涩沙哑,陆霜不由得顿了顿手。
“还要什么自然是自己悟,什么都我来说,那我给我自己当夫郎得了。”
陆霜语气有些急,她方才那般只是想调侃刺激一下钟黎,好让他自觉没趣,不曾想他这般反问回来。
关键是,平常的话被他一复述,总让人觉得话里有话。
什么她还要什么,他有什么吗?
钟黎喃喃道:“我自己悟吗?”
他又反问着复述了一遍她的话。
可是这种问,听起来就像是答,表示他心里有数了。
一阵清风拂来,树叶婆娑,沙沙作响,入耳是清脆惬意,缠绕着丝缕极淡的茶香。
钟黎一身青衣似嵌在春景中一般,陆霜渐然觉得茶味也自有一派清香,虽不敌酒那般醇厚热烈,却也不再是文绉绉的老成作派。
她鼻尖与钟黎衣领齐高,在风中浅浅嗅了两下,待那阵风把这香味携走,她又抬头对上那双黝黑的眸子,道:“慢慢悟,春闺阁的那餐夜食也先欠几日,我刚上任校尉一职,这两日有些忙。”
说罢,她转身往府门处走去。
陆霜这话倒是真的,这两日她要熟悉职务差事,确实有些忙。
钟黎立着,注视着眼前人的背影隐去。
她说让他自己慢慢悟,悟如何才有资格做她的正牌夫郎。
要照他真实想法来说,按着脖子亲乖顺了,那自然而然就有资格了,如若还不行,那只有再进一步。
可偏偏他还是收了自己的本心。
前世迟迟不出手不行,但这一世操之过急也不好。
稳当行事,徐徐图之,总不至于再弄丢一个大活人不是。
这厢,陆霜先是去了囤放将士衣甲的仓库,做了一番清点整理,后又去军马厩视察。
本想着如果顺利,当日下午便能将这两样差事熟络完,之后就可以放更多心思在辅助训练新兵上,这样一来日日可以与兄长和陆启霄那小子见面,日子才过得有意思。
可不想清点衣甲简单,却在视察军马厩时被耽搁了。
军马厩本就离得远些,陆霜骑马过去已是快要酉时。
当差的人统一酉时一刻用晚膳,若是那里的圉官配合一二,把该说清的说清,该提供的提供,陆霜自己会视察,并不耽误他们用膳。
只是陆霜在军马厩等了许久,不见有人来,问了马夫才知道,军马厩的圉官提早散值去用晚膳了,而夜里只有守夜的马夫在,圉官要第二日早上再来。
陆霜问道:“本校尉刚上任,没人同你们圉官大人说这两日我会来?”
小圉官挠头笑道:“陆校尉,这还真没人来通知过,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新任职了一个校尉这消息我们也是有所耳闻的,但吏部没派人传话说您的差职范围有军马厩这块,我们大人许是也没多想。”
陆霜啧了一声,跟吏部沾边就是没好事。
不过她也没有在生人面前诋毁吏部的想法,只道:“既是如此,可见他提早散值是常态啊,嗯?”
小马夫慌了慌神,有点里外不是人的感觉,尴尬道:“这……这圉官大人也是偶尔,怕是今日有些急事吧。”
“那确实是真急,就差这一两刻钟。”
小马夫低着头不说话,又听陆霜道:“你先带我转一圈。”
简单了解环境后,陆霜便遣走小马夫,自己一人细细察看。
既然那圉官不在,她正好查查有什么不合规的地方。
很快她便发现,这些军马的粮草极为普通,她用脚踢了踢,仔细确认,确实与外头普通的马贩子用的粮草差不多。
陆霜自己府内也养马,对这些再熟悉不过,粮草与马匹的体力耐力有着决定性因素,她的马食的粮草起码比这些军马的贵上三倍。qqxδnew
只是她今日查不到这军马厩的账册,明日还得再来一趟。
今日计划的差事没做完,陆霜兴致不高,回府时也是慢慢悠悠荡着。
钟黎在府中等陆霜回去用膳,从酉时等到临近戌时也不见人来。
他回到自己院里,进院时脚踹了一下地上的木凳,那凳子瞬间飞出几米远。
这一声把外头树上打盹的墩三给吓醒了,听到是从自己主子的院子里传出来的声音,他立马一跟头翻进来。
“主子,您找我?”
他才站稳,就见钟黎一脸阴郁,幽幽开口道:“她人呢?”
墩三打了个寒颤,道:“主子说谁啊?”
钟黎道:“你说我说谁?”
墩三这回学聪明了,上次主子娶胡姑娘都不带露面的,反而去找陆姑娘搂搂抱抱,孰轻孰重他也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遂他道:“陆姑娘?”
钟黎抬头摘掉了卡在墩三头发里的一片树叶,温声道:“去探探她被谁刁难了,这么晚不回来。”
墩三心里发毛,平常主子命令他,那只是在命令他。
可主子如果突然很温柔地命令他,那就是在说:这事办不好你就别活了。
他只得郑重其事得领了命,窜出陆府去上夜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