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熟悉的房间。
叶蓁思绪稍稍错乱片刻,随即迅速记起进入空间之前的情形。
“对了,我现在是在谢家,晚上刚刚和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过饭。”
她还能记起吃饭时,对面玻璃映出的热闹影子。
还有谢淮京时不时飘来的眼神,和他夹的菜。
她甚至还记得,自己当时回到房间,进入空间时的心情。
她主动吻了谢淮京,是想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做出一个进一步的回应。
那时,她是开开心心准备终结任务,永远留在这里的。
“可是现在——”
她甚至不能再靠近谢淮京了。
叶蓁苦笑,深深看向将房间内的一切,刻进脑海。
或许,这会是她结束任务回到原本时空之前,最后一次住在这里了。
“提前说一声,再见。”
叶蓁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她定定地坐了片刻,最终还是躺回床上。
闭上眼,仔细感受在这个世界所剩不多的夜晚。
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氛围截然不同。
谢淮京躺在床上,思绪少见地放空,竟莫名设想起了和叶蓁的未来。
他只觉一切都在变好。
全然不知,等待自己的——
是怎样残忍的现实。
谢淮京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一闭眼,自己好似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梦里的自己,在茫茫戈壁滩上执行任务。
突然间,四周起了大风。
风速越来越快,卷着黄土沙石,漫天飞舞,遮挡人的视线。
身边人大喊:“不好,起沙尘暴了,大家快找地方先躲一躲!”
不过一个转眼,身边人便消失不见。
谢淮京茫然立在原地,看不清四周,不知该往何处去。
就在这时,前方风沙之中,一团黑影渐行渐近。
那身影单薄伶仃,细瘦的肩膀向上,是巴掌大的小巧脸庞。
一副纱布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你是……”
他眯着眼睛仔细去看,只见那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谢淮京正要分辨对方面容时,却正对上叶蓁蓦然抬眸。
那双唯一露出的漂亮桃花眼,让谢淮京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卡在脑海里怎么也想不出来,甚至无法发出声音。
谢淮京用力,再用力。
“你是——”
声音冲出喉咙的同时,谢淮京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床对面,是敞开的窗户,和被夜风鼓起,轻巧飘荡的蓝色窗帘。
月色入户,一切都是那么静谧。
谢淮京心口却为方才那个梦,一阵一阵地激荡。
他已经好久没有起伏如此之大的心情了。
谢淮京仔细回想:“刚才梦里那个人……”
那人给他的真实感实在太强烈,仿佛不只是一个梦。
而是亲身经历过,亲眼看见的一个真实的人。
可奇怪的是,他搜遍记忆,也记不起自己曾到过那样一个地方,见过那样一个人。
“怎么会这样……”
谢淮京无比奇怪。
他闭上眼,努力勾勒梦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将那个模糊的影子一再描绘,变得清晰。
那个身形,那双桃花眼……
“是叶蓁。”
叶蓁的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谢淮京更觉诧异。
怎么会是她呢?
梦里的情形,他清楚地记得是几年前。
可她的模样,却和现在没什么差别。
“这怎么可能?”
谢淮京不由得回忆起,在叶蓁身上发生的种种异常。
边境素描中的熟悉身影……
和叶蓁的计划莫名契合的、突然出现的战斗机图纸……
像是受过军事训练的绝佳身手……
那仿佛能掏出无限东西的口切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在谢淮京眼前一一闪过。
像珠子一般一颗颗串联起来。
谢淮京闭上眼,这一次,脑海中的那抹身影更加清晰。
戈壁滩的风吹过,扬起叶蓁的衣角。
她漂亮的桃花眼弯起来,分明没有说话,他却听见了她的心声。
“还好,你还好好的。”
而后她又像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低下头,一步一步,经过他身侧,却没再看他,转身登上一辆车。
谢淮京甚至能想起当时太阳热辣的温度。
她经过时,身上那若隐若现的铃兰花的香气。
再睁眼,谢淮京几乎能够确信。
“这一切,一定存在过。”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段记忆仿佛被从脑海中抹掉,淡化掉了。
直至今日,所有的一切串联起来,他才慢慢记起。
后半夜,谢淮京全然无眠。
他沉浸在对这件事情的疑惑和思考中,一直熬到了第二天清晨。
公鸡报晓,天色渐明。
楼下张姨最先醒了过来,为一家人准备早餐。
渐渐的,王管家,爷爷奶奶,谢阳都醒来走出了房间,在楼下说话。
“都这么晚了,淮京和蓁蓁这两个孩子怎么还没醒?”
“按理说,以往这个时间,他们应该都起床了呀……老头子,你上去叫一叫。”
谢老爷子接受任务,抬脚正要上楼。
一抬头,看见叶蓁推门走了出来。
“蓁蓁,你醒了?”
老爷子笑意盈盈,叶蓁恍然抬起头,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爷爷早。”
擦肩而过时,老爷子敏锐地捕捉到叶蓁眼底的疲惫之色。
正要问,二楼尽头,又有开门声传来。
老爷子抬头望去,见谢淮京一如往常地顶着一张淡漠的脸,走了出来。
“淮京,快来,就等你吃饭了。”
谢淮京声音沉沉地“嗯”了一声。
老爷子察觉到不对,眉头一皱。
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家孙子竟然也有几分疲惫。
老爷子不由得皱眉念叨:“这两个孩子都是怎么了,好像都没休息好的样子……”
都?
谢淮京愕然抬眸,望向落座在对面的叶蓁。
叶蓁正半垂着眸子,捏着勺子搅动碗里的粥,微微出神。
卷翘睫毛在她眼下投下一抹阴影,与她周身死气沉沉的氛围融为一体。
和昨晚她的少女娇态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不光谢淮京觉得不对,谢家二老,甚至于王管家和张姨都察觉到了什么。
二老拧着眉头担心起来。
“蓁蓁啊,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谢老太太边说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叶蓁的手腕,迫使她回过神来。
叶蓁抬头的瞬间,收起眼底所有情绪,一片淡然沉静。
“怎么了?”
那波澜不惊,超脱的模样,比谢淮京有过之而无不及。
仿佛一根轻飘飘的羽毛,随时都会被风卷着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