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路嘉觉得自己睡了很长,很美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全身舒服,神清气爽,仿佛所有的疲惫,紧张,提心吊胆都消失了,完全不像是刚从死亡边缘回来的人,而像是小时候那久远的记忆,躺在母亲怀里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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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一条白色浴袍丢到他脸上,萧晚晴冷冰冰地说。
他这才猛地一惊,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身处在一间疑似是诊室的房间里,四壁雪白,房间里除了身下的一张操作床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摆设和物品。
萧晚晴木着脸站在床边,看着他睁眼了,转身就走。
江路嘉把浴袍从脸上拽下来,再一看自己竟然是什么也没穿,只是盖了一条白色被单躺在床上的,大惊失色:“你们就这么对待我?说好的人道主义呢?”
“并没有那玩意儿。”萧晚晴站在门口,不耐烦地催促,“快点,穿衣服出来。”
江路嘉一边诅咒着一边赶紧把白色浴袍穿好,系上腰带,想想还是不放心,索性把白色被单也扯了下来,在腰上围了几圈,这才扭扭捏捏地走到门边。
大门是金属做的,看似牢不可摧,实际一推就开,外面是一间正常的房间,有桌有椅还有沙发,像是会客的地方,江路嘉疑惑地站在门里观察了一下,才大着胆子走出来。
萧晚晴站在墙边操作饮料机,扭头问他:“喝什么?”
“啊,随便。”江路嘉看她的态度,不像是马上要把自己拖去五马分尸的,心里也略略安定了一点,坐到沙发上,回想了一下,自己是怎么来的?嗯,好像就是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抬了抬手,然后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么这个地方是在哪里?他是来到什么‘有关部门’的神秘基地了吗?
江路嘉悲观地想着,自己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萧晚晴端着两杯咖啡来到了他身边,把其中一杯递给他,然后自己端着另外一杯,无所谓地说:“你的检查结束了。”
“啊?”江路嘉瞪大眼睛看着她,半晌才明白过来,“对哦,我是来做检查的。”
“不然呢?还能把你怎么样?”萧晚晴嗤笑着,“我们可不是你们医科大,需要去抢标本。”
这话让江路嘉没法接,只能保持沉默,萧晚晴从兜里掏出眼镜戴上,然后目光放空,慢慢地说:“根据我们的检查结果,你的头骨被改造过,大脑部分外围覆盖着一层……唔,可以说网状物的东西,我想,也许就是这个东西,妨碍了清除记忆。”
她沉吟了一下,补充道:“同时,也帮助你了免遭虚惑星人的思维攻击,要不是这张网的存在,现在我们可能已经给你收尸了。”
江路嘉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说:“我不信。”
“不信什么?”萧晚晴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不信有外星人的存在,还是不相信你其实与众不同?”
江路嘉慢慢地摇头,坚定地说:“我脑子里根本没有网……更没有水。”
萧晚晴懒得多说,径直用手在空中一划,不知道她怎么操作的,江路嘉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平面,就像正常的电脑显示屏幕一样,上面是立体的3d图像,他一个医学生一眼就看得出来正是人类的大脑。
而大脑的外层,泛着淡淡的白色光芒,仔细看,有一张细密如蛛丝的网严密地包住了大半的脑组织,浑然一体,就好象天然生成的一样。
“这是……什么仪器?”他不相信地问。
萧晚晴淡淡地说:“超出目前地球科技水平的仪器。”
她抬手又调节了一下眼镜,江路嘉面前的屏幕上图像又变了,改成是各种各样老旧的纸质文件图像,伴随着萧晚晴淡漠的声音在室内回响:“江路嘉,父亲江杨,母亲路敏,六个月的时候父母因为车祸双双去世,你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十八岁的时候奶奶脑出血猝死,二十六岁的时候爷爷也因为意外去世了,现在的你是孤儿一人,无亲无故,对不对?”
江路嘉嗖地一声站了起来,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她:“谁给你的权力调查我?”
“抱歉。”萧晚晴毫无诚意地说,“我们得弄清楚你脑袋里这张网是哪里来的。”
“我怎么知道!”江路嘉暴躁地说,“从我有记忆开始,一直到今年国庆节之前,我都是一个普通人!你嘴里的死老百姓!安安分分过我的日子,我怎么知道我是倒了什么血霉,和你们这些变态神秘人扯上了关系!一会儿被吓,一会儿被自杀,现在你还要告诉我,我他妈生下来脑子里就有一张网!还要问我是从哪里来的!”
萧晚晴看他暴跳如雷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冷静地说:“看样子你抓到了事物的本质,要在脑部做这样的手术,一定是在你很小的时候。”
“哈!去你妈的本质!”江路嘉气急攻心,口不择言地说,“那又怎么样呢?你去查呀!到底是谁干的!反正中国这么大,像你们这种藏着掖着,不敢光明正大表露自己身份,鬼鬼祟祟的部门肯定多了去了!也备不住我是什么实验室的产物,就像我们医科大动物中心的小白鼠一样……最好等一会儿就有人来敲你的门,正式通知你,他们的实验品,就是我,是他们观察的目标,要你们交出来!到时候狗咬狗就好看了。”
“地球上没有人会做这样的‘实验’,我再说一次,你脑子里这张网,是超出地球科技水平的,属于外星产物。”萧晚晴冷静地说,“你小时候一定和外星人有过接触,甚至……可能就是你父母死亡的原因。”
江路嘉满腔怒火被她这一句话给熄灭了,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十指伸开,深深地抓着头发,烦躁地在头皮上抓挠着,似乎这样就能把她嘴里的那张覆盖住自己大脑的‘网’给抽出来。
“外星人……是吗?”他沙哑地问。
“我只是说也许,毕竟都已经二十七八年了,调查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江路嘉苦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她:“我懂,案子还有个追溯期呢,何况是外星人。”
他胡乱地摆了摆手:“那么……我最关心的是,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我猜一下,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有人目击的话,为了避免麻烦,你们都是直接清除记忆吧?”
“嗯,你还挺懂行的。”
“谢谢,我只是看过黑衣人一二三。”
“啊,那个。”萧晚晴不在意地说,“美国同行们就是不甘于寂寞,非要弄点英雄主义的噱头出来,自我满足一下虚荣心,我们是甘于做无名英雄的。”
江路嘉想笑,但是笑不出来,他垂下头,自暴自弃地说:“你们……总不至于真要弄死我吧?”
“当然不会,你说的也对,我们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国九局是正规的国家机关,不是杀人部门。”萧晚晴干巴巴地安慰他,“等一会儿会有专人来跟你谈的。”
江路嘉抬头看着她,几乎是伤心地说:“也别麻烦别人了,就你吧,反正我和你还熟一点儿,你直接告诉我结果,我相信我能挺得住。”
“我……”萧晚晴难得地踌躇了一下,“我不太擅长这种事,思想工作什么的,很多人都说我工作态度有问题,方法有待改进。”
她端起咖啡杯,做了一个似乎是笑的表情:“我和你有过接触,反而不适合谈,你心里会有抵触心理也说不定。”
“我这个人没这么不识好歹,你毕竟救过我,不是吗?还是两次。”
“啊,那个啊,只是我的本职工作。”萧晚晴轻声说,“我就是干这个的。”
江路嘉盯着面前的咖啡杯,上面的奶沫已经消散了,只剩下醇黑的一杯液体,热气也消散殆尽,想必喝进肚子里绝不是什么好享受。
“我说……你能不能给我打个预防针,等着我的会是什么呢?”
萧晚晴犹豫了一下:“你经历的这些事,不能被广大群众知道,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般情况下我们的处理原则就是清除相关记忆,制造虚假理由,保证大家都处于不知情的范围,但是你的情况超出了我们的预料,目前的科技水平,哪怕是国九局,也处理不了你的记忆,你大脑里那张网,来自一个很高层的星际科技,不是地球人可以接触得到的。”
“以前……有类似情况吗?”江路嘉抱着希望问。
萧晚晴的手忽然抖了一下,杯子里的咖啡险些飞溅出来,她的神情变了,虽然还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但似乎多了一丝江路嘉看不懂的表情。
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江路嘉看着她的脸,忽然后悔自己刚才问出这句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萧晚晴才沉声说:“有。”
“那后来是怎么处理的?”江路嘉不放弃地问。
萧晚晴轻轻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摘下眼镜,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看着他,仿佛洞悉了他心中的一切念头,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江路嘉忽然觉得有点自惭形秽。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萧晚晴冷静地说,“对于你的处理方法,我虽然不大清楚上面的计划,但应该是以你不能开口泄漏机密为目的,你可以畅想一下,等会儿有什么条件,尽量提出来,能争取的就争取。”
江路嘉失笑:“还能自己争取待遇?哦,我明白,大约我剩下的半辈子就是要在一个见不得人,暗无天日的地方,像坐牢一样地度过,接触不到外人,自然也不可能泄漏机密,这样真相就会被永远掩盖,你们国九局的秘密,外星人的秘密,就都保住了,外面的那些老百姓,就会一直被蒙在鼓里,每天傻乎乎地在太阳下奔走,蝇营狗苟,为衣食住行操心,丝毫不知道地球其实毫不设防,外星人来来去去如无人之境……而我呢,你给我的建议就是让我多提条件,以便未来的牢房生涯,我可以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他预备着接受萧晚晴的冷嘲热讽,或者冷冰冰公式化的回答,但是,他没有想到,萧晚晴静静地听完了他的抱怨,居然开口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一句低低的道歉声,抽干了他所有的不忿和怒火,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萧晚晴站起来,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纤瘦的背影,穿着黑衣,映照在雪白的墙壁上,那么美,那么坚强,挺直的肩背犹如一柄锐利的长枪,深深地在江路嘉的心上割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