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地面潮湿,一场大雨刚过。
梨水县火车站。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各种乡音灌入张珣的耳朵里。
说是近乡情怯,这就有点矫情了,但至少,总会有些感触。
这趟远门足够远,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在地图上跑这么长。
从龙江上车,可能是天气不好,雨水稀里哗啦,人不多,还能在卧铺睡了一觉,也安全。
中间在江州转乘,直接到硬座去了,没票......
十几个小时一坐,经历长时间停车,也不知道咋回事,反正听着其他火车呼啸而过,这样一来,到梨水已经是晚点了三四个小时。
张珣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发出一声脆响。
还行,年轻的身体。
走出车站。
正准备找个出租车,忽的发现广场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躺在摩托车上睡觉。
“你这是人车合一了是吧?”张珣踢了踢摩托车的轮胎。
车上躺着的杜子爽迷迷糊糊的张开双眼:“你可总算来了。”
说罢,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知道我这时候回来的?”
“我不是问了柯阿姨吗,她说你这趟车,这晚点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这火车坐的,腰酸背痛,更别说这身上,不知道什么味儿,感觉都馊了。”张珣将自己的衣服塞到杜子爽的鼻子下面,随即看了一眼时间。
中午十二点多。
“去你的。”杜子爽作势要呕。
“先不回去了,找个洗澡的地方,休息会,然后我们再吃个饭。”张珣提议道。
“好的,走了!”
......
神清气爽的从澡堂子走出来,张珣也没有选择去花溪牛肉面,据他估计,宁榄湘应该会在沪市呆一段时间,故此也没有必要去那边溜达。
说起来也是怪,两次在花溪牛肉面偶遇,这会儿面馆已经成为了张珣心里抹之不去的柔软地方。
可是,现在仔细想想,第一次去,好像是陈老头指引过去的......
该不会他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吧?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越老越肆意,说的就是陈老头。
找了一家县城里还算高档的饭店,两个人走了进去。
“张珣,你有钱也不能这样造啊。”杜子爽犹豫片刻,还是提醒了一下。
“爽子,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张珣叹了一口气:“我得犒劳一下我的胃,难为它了。”
杜子爽:“......”
张珣心里是知道的,杜子爽说到底是个农家孩子,自己也是,花钱都有些罪恶感,哪怕现在身上的钱,在梨水来说,也不算少了。
当然和宁榄湘以及夏倩倩没得比,更别说沈馥薇,已经仿佛不在一个星球。
但是,这花着花着,还挺爽......
特别是经历火车旅途,睡够了软卧,再去硬座,是真的痛苦。
说到底,钱是男人的胆气。
点好菜。
张珣喝了一口茶,忽的问道:“爽子,你的摩托车这些天停哪里了?”
离开梨水之前,他给杜子爽出了个不算难题的题目。
简单的解法,是把摩托车停在张珣家,有事再去拿。
生猛一点的,直接骑回家,可是路的问题还没解决。
杜子爽闻言,沉默片刻,微微有些茫然。
“其实送伱去火车站那天,我就把车骑回家了,放在山岗下邻居家那边,可三两天一过,村里就传起来,我买了辆摩托。”
“我爸就问我,我还是按照之前的说法,说是你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死活不相信,非得问个清楚。”
“然后呢?”张珣眉头微蹙,这倒也在他预料之中,放在邻居家,符合杜子爽的性格。
至于误打误撞传出杜子爽买车,也是正常。
农村里面谁不是八个心眼子,算的可清楚,借车,借出来天天用,还算正常,可天天不用,放在别人家,这算咋回事。
说不得也是放出来试探的。
既怕邻居过的差,又怕邻居骑嘉陵。
杜父显然也是理解的,非得弄个清楚。
“后来我爸说要去你家问。”杜子爽苦着个脸,小心的看了一眼张珣:“这下我没办法了,直接把事情全部交代了,就是挖兰草和买车的事情.......”
“你不会怪我吧?”杜子爽不放心的跟了一句。
“没事,反正这个事情早晚都要曝光的。”张珣脸色如常,反而悠悠的倒起茶水,随着参与的事情越来越多,后期要在辣条上折腾,这几万块实在算不得什么,之前瞒着,是不想太多突兀,甚至多生掣肘。
眼下既成事实,接下来还要有大动作,也就不再犹豫。
“看样子,结果还行?”张珣继续问道。
杜子爽摸了摸脑袋,眼神闪烁,显然发生的事情,有些超出他的意料。
“那天晚上,我把存折摆在桌上,我爸看了一眼,没有作声,只是叭叭抽着烟,然后就去睡觉了,弄的我一晚上担惊受怕,甚至准备收拾衣服跑路去找你了。”
“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就找了村上几个壮劳力,吭哧吭哧把前面的路继续修了起来,比我这狗啃的,好多了,最后还用了碎石子铺上......”
张珣听得津津有味,这事情好歹有了个不错的结局。
杜子爽以前就是被粗暴的教育方法弄的有些怕,借着这个事情,两父子也算在一定程度上和解了。
而杜子爽,也算走出了长大成人的第一步。
“菜来了,先吃饭吧。”
“张珣,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哪有,你爸竟然还舍得用碎石子,照我说,弄点煤渣垫垫拉倒了。”
“.......”
......
张冲。
吃完饭的众人在厅内不停的喝着茶,气氛颇有些沉闷。
“月红,你是咋回事,这个事情,说了几个月了。”
彭大明醉眼惺忪陷入在老式沙发里,翘起二郎腿,嘴里的烟叭叭的,语气之中颇有些急躁。
“一直考虑考虑,要考虑到啥时候?回头黄花菜都凉了。”
柯月红坐在一旁,也不接话,只是低垂着眼眸,看向地面,任谁也猜不出她心里的想法。
“爸,你别着急,说不定月红嫂有别的考虑,我们听听她怎么说。”彭大明的女婿汪广青在一旁打着圆场,嘿嘿笑着,但是又暗中逼了一把。
“这个事情今天必须要说个清楚,月红,怎么说,赚钱的路子就在眼前。”这是张珣的大伯开口。
而张珣的奶奶只在角落里,坐在小椅子上,微微闭着眼眸,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和她无关。
柯月红憋着一口气,心里却在骂着自家这淘气的儿子。
还不回来?
修路的事情全县都知道,可现在直接说出口,怕不是要被嘲讽成傻子。
况且,事情没落地,也不可能大肆宣扬,所谓人心难测。
叮铃叮铃~
隔壁房间的电话响起,且很持久,几十秒过去,还在响动。
柯月红站起身,丢了一句接电话,就走了过去。
话筒里面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柯月红还没来得及说话,脸上就逐渐被惊喜和不知所措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