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水县城。
雨后的街道,要比以往来的更加浑浊。
递过去起毛的票子,张珣下了车。
在街边站了一会儿,他踮着脚,避开深处的污水,拎着红色塑料袋,走到招待所门口。
今天还是陈大爷在岗,正闭着眼睛假寐。
“陈大爷?”张珣小声唤道。
陈老头听到声音,微微睁开眼睛,随即冷哼一声。
“怎么是你小子,还是来找沈妖女的?”
张珣闻言,腹诽不已。
那天点头哈腰,笑出褶子来的是谁,现在搁这里妖女妖女……
“不是。”张珣老实的陪着笑,试探性的问道:“大爷,您知道宁榄湘的家,在哪吗?”
“哟,可以啊,你小子,都要直接上门了?”陈老头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张珣。
“大爷,你说哪里去了……”
张珣颇有些无奈,面对这没脸没皮的老头,还真的有点扛不住。
“行了,大爷我也没工夫和你闲扯。“陈老头从岗亭里走出来,抬了抬下巴:“喏,那条巷子,走进去五十米,铁门,院子里面有个葡萄架的那家。”
“好的,谢谢大爷。”张珣颇有些喜出望外,没有想到老头这么直接:“那个,带了条大鱼给您,炖汤比较好。”
张珣将红色塑料袋递了过去,放在桌面之上,或许是换了个环境,之前还不动弹的鱼啪嗒啪嗒开始蹦跶起来。
陈大爷抬了抬眼皮,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张珣:“你这鱼,莫不是哪个臭水沟里捡来的吧?”
这个天气,大街上捡鱼,也不算稀奇。
张珣神色一囧,心说我就这个形象?!
不过面对这老头他也没法生气,只得耐心解释道:“这是天都山上的野生鱼,刚捞起来没多久……”
“哦?”陈老头来了点兴趣,扒开塑料袋,瞧了一眼,点点头:“倒也是货真价实,鳞片带点黄,鱼身稍扁,好东西。”
“算你小子有点良心,快去吧,说不定能蹭到一顿中饭。”陈老头很满意,又开始口无遮拦起来。
张珣摸了摸鼻尖,敢怒不敢言,走了几步,随后顿住,转过身。
“大爷,问你个事情?”
“啥事,你说吧,别磨磨唧唧的。”
“那天我第一次来招待所,是不是宁榄湘给您打过招呼来着?”
张珣有些紧张,嗓子干涩之间还是问出了这些天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当宁榄湘问出那句“伱去招待所就是找她”,他的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
仿佛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
第一次来的时候,陈老头脸黑的不行,等到过了十来分钟,老头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更别说后面老头还帮忙拦住沈馥薇的车子。
这要是一包烟一瓶不那么冰的饮料就能搞定,那街口的小卖铺那就生意兴隆了,估计就要有人怀疑是老头和小卖铺联手做局……
“是的啊,要不是宁丫头,你想进这个门,还差的远呢。”
张珣也不多言,只是点点头,朝着巷子里面走去。
他对问出这个问题,十分犹豫,因为,这个答案是或者否,都会对自己,造成冲击。
如果不是,他可能会失望,如果是,那就有了期盼,人毕竟是个感情动物。
但是不问,又如蚂蚁在心上爬来爬去,没有人能忍受住这份诱惑。
当时只觉得贵人相助,没想到这个贵人竟然是宁榄湘……
张珣一时之间感慨莫名。
思绪万千之间,他的脚步已经停留在一处小院前。
朝里面看去,藤条缠绕,绿色的葡萄叶子在雨水的滋润下更显得郁郁葱葱。
小院静谧无声,似是没有人在家。
低头一看,门上挂着一把锁,是扣起来的状态,同时朝外面放着。
确实是无人在家。
张珣尤不死心,小声喊了一句,仍旧是无人回应。
这时有个穿着工整似干部的大妈路过,奇怪的看了一眼张珣,却也没什么表示,只是脸色有些严肃,嘴里嘀咕着什么,却也听不清,还稍稍绕开了一点,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呼~
张珣吐出一口气,随后摇了摇头,有些闹不明白。
离开家的那通电话就是打给宁榄湘的,只是没人接,现在家里也没人,估计也是在外面有事情。
这时候不比几年后,通讯方式发达,有什么事情,手机留个言就好。
自从起了心思要去龙江,他就考虑着要和宁榄湘说一声,毕竟,还约着要一起天都山……
张珣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既然现在人不在,也只能作罢。
恍惚之间,张珣去到花溪牛肉面,找了个位置坐下,要了一份大碗面。
时不时的朝着门口张望。
只是,等到一碗面伴着辣椒油下了肚,羊肉汤也被喝的干干净净,还是没有熟悉的身影出现。
也罢……
张珣起了身,也没有那么多的伤春悲秋和犹豫,当即振奋精神,脚下生风,还是到了陈老头这里。
“怎么样,宁丫头的手艺?”
“不在家。”
“哦。”老头捧着铝制的饭盒,嘴里嘟嘟囔囔:”那你又跑过来,是想吃你大爷我的饭?”
张珣瞥了一眼,嚯,这伙食还不错,红烧肉,还有个大鸡腿,白米饭盛了一大盒,大爷老当益壮。
“大爷你吃着,我进去找一下沈姐姐。”
咳咳,黑脸的陈大爷喷出一口米饭:“啥玩意,还姐姐弟弟起来了?”
“要登记吗?”
“滚吧。”
……
这次就顺利不少,前台的接待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方可就出现了在了大厅,而不是一帮子黑衣精神小伙。
沈馥薇住是整个招待所为数不多的套间,有一间专门的会客厅,装修也算的上豪华。
“喝什么?”
“不用了。”张珣察觉到沈馥薇的脸色有些不好,嘴唇都失了点血色,眼神之中是抹不去的浓重疲惫。
加上本来也没打算多停留,也就顺势推拒了。
可没想到沈馥薇还挺坚持,或许是这就是所谓的礼貌。
“那来杯咖啡,和我一样?”她强自在眉眼间挤出一丝浅笑。
“我来吧。”张珣拿过咖啡壶,自己倒了一杯。
沈馥薇倒也没说什么,笑了笑就顺势坐到沙发上。
“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吗?是不是想问一下新地址的消息?”
很直接。
张珣尝了一口咖啡,苦到心里了。
哪怕前世今生,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呃……”张珣闻言,有些顿住,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有那么这点心思,但如今看沈馥薇的状态,估计也是为这件事操心过度,于是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要去外地一趟,可能要十来天,不是很确定,看情况吧。”
沈馥薇抬起头,稍稍有些惊讶,只是也没多问。
“哦。”
张珣站起身,浓郁的冷香弄的他有些冒汗,仿佛一呼吸,就在靠近面前的女子。
“等会要去车站,就先走了。“他端起咖啡,一口气喝干,不禁咧了咧嘴:“真苦啊,还是少喝一点,要不你也喝点茶,至少还有点回甘。”
“哦。”
沈馥薇也站了起来,将张珣送到电梯边,犹豫片刻,淡淡道:
“新地址的事情差不多了,后面就是和梨水这边谈了。”
张珣一愣,点点头,正巧此刻电梯也已经来了。
沈馥薇回到房间,看着白瓷杯子里的咖啡,有些愣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