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室内,见到临窗站着个紫衣妇人,安溆拜礼道:“见过二皇子妃。”
妇人转头,抬手道:“不必行这些礼数,我找你来就是家常闲谈。”
“坐吧。”她走过来,在屋中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来。
安溆便在对面坐下。
“二皇子妃有什么事要和臣妇谈?”
二皇子妃说道:“你丈夫,宗大人就在一楼等着?你们之间的感情,应该不错。”
他们现在算是有感情吗?顶多是生活伙伴吧。
安溆不认同:“我们只是彼此相处得来而已。”
二皇子妃提起桌上的茶壶,亲手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不管怎么样,我这个过来人,就奉劝你一句话,千万不要独自不要留京。”
安溆说道:“多谢。”
不过二皇子妃明显是不吐不快,她的眼神一瞬间飘的很远,无限怅惘道:“你可知,当年我和二皇子,在北境,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一对恩爱夫妻。可是自从我带着儿子来到京城之后,我们相隔千里,三年前,他娶的二房却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在给我的信里说到他那个孩子,都满是欢欣。”
这样的话,让我说什么呢?安溆说道:“或许这个时代的人都缺少一个共识,婚姻不是简单的组成一个家庭,而是双方都扛上了责任。感情稀疏的时候,也记得责任就不会有这么多婚姻悲剧。”
二皇子妃低头琢磨了好一阵儿,掩唇笑道:“都说你是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女,今日一谈,才知道你是个才女。”
是菜女才对吧。
安溆笑道:“不敢当。皇子妃叫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我提个醒?”
二皇子妃伸出手指来摇了摇,“我得为我和儿子争一争,我想去接接他,但皇上不可能让我带着孩子随你们一起出发,所以我准备了些东西,到时还请宗夫人能好好看顾。”
安溆想了想,道:“没问题。”
分开前,二皇子妃以茶作酒,向安溆敬起一杯:“祝宗夫人和宗大人能白头偕老。”
安溆道声多谢,起身走了。
仆妇将人送到二楼下口处,便转身回来,看见妇人黯然神伤,问道:“小姐,真要这么做吗?”
“还能怎么样呢?”二皇子妃看着半开的窗户,觉得自己像是已经走到死胡同的老鼠。
“可,二皇子殿下,不一定听您啊。”仆妇说着,眼露伤感,当年还在北境的时候,小姐是有名的才女,从小琴棋诗书画,无不涉猎。
二皇子遇到难题,总会听听小姐的意见。
可是现在,那些都已经是曾经了。
“我只是尽我的努力罢了,”二皇子妃说道:“他若执意要来送死,我大不了陪着他一起。”
“或许走走宫里雅妃的路子,”仆妇建议道:“请她跟皇上转圜一下,不要召回二皇子。”
二皇子妃笑着摇头,“这根本不是重点。皇上早就把二皇子当成了眼中钉,今年不召明年也会召。”
想求生路,只有不应召,被逼得无法了,在北境自立。
至于她和儿子,想救回去,是没有救不回去的道理的。
安溆下楼之后,就和宗彻一起离开了这个茶楼。
走到人烟稀疏的内城,她才跟宗彻说了二皇子妃的请求。
“费这么大功夫联系上你,就是为了让我们捎一些东西?”宗彻挑眉。
“我听她的意思,是还想跟着我们一起出发,去迎接二皇子。”安溆踢着路上的一颗小石子。
宗彻好笑,想说她太好骗,但转念一想,朝廷的事都太过肮脏,没必要让她知道生了戒心,以后看什么都不好。
“那我们就帮她捎一趟东西。”宗彻说道。
安溆看看他和自己之间能走下两个人的距离,在家里的时候她走哪儿他恨不能粘在一起,怎么现在就跟陌生人似的。
对上她的目光,宗彻心头悸动,后背在身的双手握了握,提醒道:“好好走路。”
隔壁的季府,有两个下人在用清水洒扫路面。
安溆初时没有多少注意,走近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鼻端,这血腥味太过甜腻恶心,不可能是家畜家禽的。
想到这家的妻妾之争,她面色变了变。
细看,那正洒扫的两个下人,也浑身筛糠似的。
“仔细点儿,”门内站着一个正嗑瓜子的仆妇,指挥着道:“边边角角的,都扫干净。”
这是个生面孔,两家紧邻,一些仆妇下人安溆进出这么多次,都是面熟的。
而这个妇人,不仅面生,穿戴也和季府的下人有些不同。
看到安溆和宗彻走来,仆妇赶紧把瓜子儿揣起来,走出来见礼道:“见过宗大人,宗夫人。”
宗彻上前了些,挡住安溆,问道:“你是季家新招的?”
“那倒不是,我是白家的老人儿了,”仆妇一脸堆笑,“我们家小姐这边不安宁,夫人叫我来看看,谁知道竟然抓出一个偷汉子的**,我们家姑爷都被骗得团团转。我是个急性子的人,忍不了,当场就要赶那**走,她不愿意走,这不刚撞柱子了。一条人命啊,我一个下人也不敢随意做主,赶紧让人止了血,送大理寺去了。”
给季成渝送去,示威的?
安溆看着仆妇脸上的笑,只觉得比三九天还寒。
“我就担心啊,是什么人故意凑到姑爷身边,陷害我家小姐,想趁着人还没死,请姑爷查清楚。却是忘了,今天是宗大人夫妇三朝回门的大日子,冲撞了,着实不应该。”
安溆说道:“你家的事不会冲撞我家,你不用歉意。”
仆妇闻言,半点异色没有,笑道:“宗夫人不介意就好。”
宗彻对安溆道:“回家吧。”
进了家门,安溆才觉得脚后跟发软,刚才的经历对她来说,就像是去恐怖片现场走了一圈。
还没进门呢,喜鹊、鹧鸪脸色发白的迎出来。
“小姐,你看到了吗?季家、”
“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要谈论别家的闲话?都出去。”宗彻扶住安溆,进了厅中。
他倒了一杯茶递给安溆,安溆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问道:“这人命案,就没人管吗?”
“自戕,谁也管不到。”宗彻说道,眸色却是暗的,白家人这是蓄意与他结仇了?打杀不听话的二房,哪天不能,非要选在今天。
他们回门后回来的当口。
这家人还真是迫不及待地想找死呢。
季成渝那二房柳氏被送到大理寺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了,来人还说这里面或许有阴谋,请大人们好好查一查。
如果不是同僚拉着,季成渝直接就把这个送尸体来的人踹死了。
同僚们都知道他家的情况,帮着劝走了那个下人,便拉着季成渝到屋里,你一眼我一语地劝说起来。
季成渝却看着渐渐气绝的柳氏,眼中流下一颗哆哆嗦嗦的泪珠。
众人见他伤心,说了一会儿便都散去。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小吏,前后看了看,将手里提的茶放到桌子上,倒一杯给季成渝送去。
“季大人,节哀顺便吧。”小吏把茶水递过去。
季成渝却手抖的根本接不住,小吏体贴地把人扶起来,在一旁的桌椅处坐了,突然叹道:“以往咱们只羡慕季大人风光,谁想竟也如此不易。”
季成渝猛地看向小吏,“本官是被夫人娘家辖制,却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吏嘲笑。”
小吏再次叹道:“大人误会了,小人不敢嘲笑您,只是觉得世人皆苦,谁都有难处。好比这二夫人,跟了您才两个月不到,便是香消玉殒。”
季成渝痛苦道:“只是她没福罢了。”
小吏差点惊讶地抬手晃晃这位季大人的脑袋,好险忍住了,立刻扯出一脸赞同:“谁说不是呢。只是,您那岳丈家,也着实欺人。您能留在京城里,到这一地步,固然有白家的出力,却也不全是他们家的功劳。缘何这么不拿人当人?”
小吏的话几乎说到季成渝心坎儿里。
是啊,白家凭什么这么不拿他当人。
“唉,白家人脉众多,我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官员,得罪不起呀。”季成渝也不装了,直接叹息出声。
小吏向门外看了看,凑近一步道:“季大人呀,只要是想办成的事儿,就没有办不成的。白家,现在在朝中有什么官员吗?没有,他们有的是只是以前的人情,还有大皇子的提携罢了。”
季成渝之所以忍下和晋王不成之后又回家的白氏,就是因为他们白家不知道怎么的,攀上了大皇子。
“你有什么办法?”季成渝问小吏。
“大人,您糊涂了,您现在在的,是什么地方?大理寺,掌管天下刑狱的,手头就没有什么事关朝廷的案子?”小吏提醒到这里便打住了,“凡事就怕有牵扯,您的二房是怎么被逼死的,偷汉子?还不是有一点牵扯就动手了。”
季成渝眼光闪了闪。
入夜,安溆和宗彻一人一边靠着榻上的小几看书,外面门敲了敲,宗彻直接起身,片刻后神情愉悦地回来了。
“什么事?”安溆看了看他手上拿着的纸条。
宗彻笑道:“我让人买了陈家瓦舍的戏票,明天下值,带你去看戏。”
安溆没想到这个时候也有戏票,伸手要看。